身上的盔甲,武器早就被收繳一空,身上的財物甚至連衣物都被剝走。
他們就像是貨物一般一個個的被亂碼在一起,然後放上柴禾,淋上油脂,一個火把丟進去,大火燃起。
他們最後剩下的那一點骨灰,也會隨著大風被吹撒到各處。
這天地之間,將再不會有他們的任何訊息。
小人物在亂世當中,的確就是微小的塵埃。
斑鳩和野豬兩人盤腿坐在一大堆白色的灰塵跟前,那是他們麾下戰死者遺體焚燒過後剩下的骨灰。
抓一把骨灰,放進一個小小的布袋之中,繫上口子,然後旁邊的一個文吏提筆照著手上的名冊薄寫上一個人的名字。
在文吏的旁邊,已經放了很多這樣的小袋子了。
“啥時候才能不打仗了啊!”野豬嘆道:“這一仗,我是真怕了,那個女真人真他孃的兇猛啊,最後要不是你詐屍,從死人堆裡一矛捅了他,我就交待了。我家兩小子,大的才三歲呢!”
“野豬,你怕了!”斑鳩冷冷地道:“你要是這樣心態的話,下一戰,說不定就等不到我來救你了。”
“怎麼能不怕,你不怕嗎?看得多了,更怕!”野豬道。
“平常怕,打起來可就一點兒也不怕了!”斑鳩哼了一聲:“我們這一輩,反正是過不了安生日子了,不如就讓我們把仗打完,讓家裡的小子們,以後再也不用上戰場了,這才是我們該做的事情。”
“就怕這仗,永遠也打不完。”
“不,不會的,一定會打完的。”斑鳩道:“我聽張長史說過,這天下啊,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所以啊,戰爭啊,終究是會結束的。”
兩人嘴上說著話,手上卻沒有停,這一仗,斑鳩這個副指揮使指揮下的一千步跋子,死了四百多個。因為他們是頂在最前面的那三個方陣之一。
“指揮,指揮!”一名士兵跑了過來:“中軍大營傳令,讓您馬上去會議。”
斑鳩站了起來,對野豬道:“好好地把兄弟們都裝好,我先去會議。”
中軍大帳之內,所有統制以上的將領們都彙集在了這裡。
蕭定環顧一圈,少了幾張熟悉的面孔,心裡不由一陣黯然,當年跟隨他從河北路上過來的廣銳軍老兄弟,已經是越來越少了。
大戰過後,哪怕是傷亡很重,但所有將領的臉上,都還是洋溢著快樂的笑容。
畢竟是贏了。
只要是贏了,活著的人,照例是都會升官發財的。
“十萬宋軍越過了橫山,現在正在向鹽州集結,準備攻擊鹽城!”蕭定一句話,卻是讓屋裡所有人都大驚失色。
“神堂堡失守了嗎?栲栲寨沒有了嗎?羅兀城是怎麼一回事?”大帳之中一片混亂。
“肅靜!”拓拔揚威一聲斷喝,讓帳內恢復了平靜,掃了一眼眾人,他怒道:“都是帶兵的,如此沉不住氣嗎?”
眾人不再作聲,但焦急的神色,卻是怎麼也掩飾不住。
西軍主力,盡皆在此,十萬宋軍突現在西軍腹地,大家如何還能沉得住氣?
“神堂堡、栲栲寨、羅兀城一處也沒有丟!”拓拔揚威接下來的這一句話,讓大帳之內再次喧鬧起來。
所有的人臉上都是一片茫然。
這三處要隘都沒有丟,宋人怎麼過來的?
飛過來的?
張元呵呵一笑,道:“宋軍主帥崔昂,覺得我們與遼軍的戰鬥必敗,或者至少我們會被遼軍死死地拖在這裡無法回援,所以,他們想去撿個現成的便宜,在三處要隘沒有拿下來的情況之下,他們輕車簡從,繞過了這三處地方,沿小路翻越橫山,然後越過了瀚海,想要趁著我們心腹要地空虛的時候,一舉拿下鹽城、興平、興慶等地。”
帳內再次安靜了下來。
不過下一刻,轟笑之聲響徹大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