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慶一笑道:“這不是什麼壞事。我知道你有些痛惜走的那幾家,都算是我楊家有本事的,也是你一直想要拉攏的。不過真要說起來,也不算是什麼壞事。他們與我們的理念不同,強留下來,只會讓他們鬱郁不得志,走出去,說不得還能另有一番發展。”
“老爺子說得是!”一邊的楊斌接嘴道:“以前,朝廷猜忌我楊家,我們想走出去而不可得,只能窩在播州,但如今,楊家不再是被猜忌的物件,反而是朝廷要大力拉攏的家族了,這些走出去的人,必然會受到朝廷的優厚待遇,他們也肯定有心要另起爐灶,以證明他們是對的,我們是錯的。”
楊慶哈哈一笑道:“說得不錯。所以,不管誰是對的,對於楊家來說,都不是壞事。不管他們在外頭做到什麼地步,他們還是姓楊。”
側轉身子,楊慶看向左方,那裡,是大片大片的宅子,而其中,最高的那一棟房了,正是楊家的祖祠。
楊家歷代先祖的靈牌,都供奉在那裡。
點了點那個地方,楊慶笑道:“就算他們在外頭出將入相了,他們還是得回來,回到這祠堂裡,老老實實的跪在地上參拜祖宗。真到了那一天,便讓他們來主導楊家接下來的日子,又有什麼不可的呢?”
楊泉,楊斌兩人都是點頭稱是。
大家傳承,本就該如此。
“不過阿爺,我不覺得他們能幹得過我們!”楊泉道:“您也放心,當他們在外頭過得悽慘無比想要回來的時候,我照樣會大開方便之門,重新接納他們的。”
楊慶大笑起來。
“想當初,我把你丟到黔州去,其實是一點兒也不看好你,你性子跳脫,奇思怪想頗多,不穩重,那時的我,可壓根兒就沒有想過要把楊家交到你的手上。”楊慶搖頭道:“只是造化弄人,來了一個蕭籤判,一切,便都變了。在蕭籤判手上,便是一條狗,他也能將其打磨成一頭狼,這一點,老頭兒不得不服氣。”
“阿爺,沒有這麼形容人的。”楊泉惱火道:“我哪裡就是一隻狗了。說起來,當初我還認為您把我放到黔州,是心疼我,讓我去那邊玩樂呢,畢竟那裡可比咱這南北鎮強多了。”
“人生際遇,當真是無法分說。”楊慶卻嘆息道:“當初我捨棄的人現在卻成了中流砥柱,當初我重視的人,如今卻是攜家遠離,造化弄人,莫過於此。”
“阿爺,我不會讓您的選擇成為他日別人的笑柄的。”楊泉挺直了身子,道。
楊慶點了點頭,指著楊斌道:“與楊慶相比,你卻是我早早就看好的,楊斌,你重感情,這對楊家來說,是好事,但對你來說,指不定就會變成壞事。所以,你也要學會在必要的時候,該斬斷的時候就要斬斷,該絕情的時候,萬萬不可留手。”
楊斌微微屈身,卻沒有作答。
“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以後,楊家就看你們的了。”楊慶道:“不少人都認為我敗了楊家在播州的基業,豈不知,播州是我們的基業,但也是我們的牢籠,這天下,沒有永久不敗的基業,時至今日,已經是頹廢之相盡顯,再加上蕭籤判這種人到了西南,如果不抓住這個機會,只怕楊家逍遙不上幾年,就要沉淪了。”
“羅殿國,羅氏鬼國可比我楊家基業要雄厚得多,還不是一朝盡喪!”楊泉道。“阿爺,在我看來,這卻是我們楊氏魚躍龍門的機會,就此擺脫桎棝,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遊呢!您老看著吧,田氏這一次慢了我們一步,不不,也許他們會慢上好幾步!以後啊,這幾步就會變成天塹,一步慢,步步慢。想要再趕上我們,可就難了。”
楊泉說到這裡,楊慶卻是得意非凡了。
“田疇那小子自視甚高,一直都覺得比老夫要強,一連幾件事,他都表現得有些首鼠兩端,已讓蕭籤判對他有些不耐了。他們田家比起我們楊家更要複雜,而他又正自年青力壯,不想把位子交給蕭籤判一直培養的田易,留給他後悔的機會,已經不多了。”
“阿爺,魚兒上鉤了!”楊斌突然手指著小河,大聲道。
楊慶手腕一沉一揚,一尾魚兒被拉離了水面,在空中扭動著身軀,無數晶瑩的水珠落下,在陽光的映照之下,閃爍著七彩之光。
“好大一條魚,怕不有三五斤重呢!”楊泉大笑著衝出去,如同少年之時陪同老者釣魚,取下鉤子,捧著魚兒獻寶一般地舉到了楊慶面前。
“阿爺,晚上我為你做一道魚羹,這可是跟著籤撫臺學的技藝呢!”
“那我是有口福了,楊斌,你也要沾光了!”楊慶撫著鬍子笑道。
楊斌微笑點頭。
楊泉為主,楊斌為輔,這便是楊家以後的格局了。
而就在楊家大局已定,排除內憂,決心毫無雜念地跟隨蕭誠一條道走到黑的時候,在田家,田疇卻一人孤立山頂,看著綿延不絕的群山以及那氤氳雲汽,卻是眉頭緊鎖。
他收到了楊家變故的訊息,甚至還有昔日一些交好的楊家人,到了他這裡投奔於他。
他是真沒有想到,楊氏竟然能走到這一步。
楊慶親手挖斷了楊家在播州的根基啊!
楊慶不是糊塗蛋,他敢這樣做,是因為他所圖更大啊!
自己,能下得了這個決心嗎?
壯士斷碗不是每個人都有這個決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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