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馬自霧色茫茫之中快速奔來,迅速地靠近城門,城門剛開了一半的幾名士卒有些愕然,立時便有一名軍官帶著兩人挺槍執刀迎了上去,攔在路間,大聲喝道:“下馬,下馬!”
戰馬長嘶一聲,人立而起,馬上一名蒙著臉的騎士一把拉開臉上的布巾,露出了一張顯得極是憔悴的臉龐。
“田將軍!”軍官愕然,“您回來了,怎麼這麼早?”
田真沒有理會他,而是一帶馬韁,繼續向內裡奔去,慌得軍官轉頭連聲呼喝著將那半開的大門拉得更開一些。
轉眼之間,田真便縱馬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之中。
軍官久久而立,心中卻是有些不安,肯定是出了什麼事了。
田家大宅之內。
田疇剛剛打熬完了身體,站在青石板上,一名親兵提了一大桶水,兜頭淋了下來,冷水碰上了身體,騰騰熱氣立即將整個人都包住了。
田疇撥出一口白氣,張開了雙臂,立時便有人拿來寬大的布巾,替他擦拭乾淨了身體,又為他換上了乾爽的衣衫。
小廳之內,簡單的早餐已經擺上了桌子,不過也就是一些小米粥,煮雞蛋配著鹹菜而已。
吃完了早飯,便代表著一天的繁忙工作又要開始了。
急促的腳步聲響了起來,田疇皺起了眉頭,他治家如同治軍,府內也是一向規紀森嚴,而宋明顯是在奔跑的步履之聲,只能說明一個問題。
出事了。
他抬起頭的時候,便看到了田真的面孔。
“家主,羅氏鬼國完蛋了,蕭籤判大獲全勝!”田真喘著粗氣,道。
田疇盯著田真看了一會兒,卻又低下頭來,慢慢地喝著粥,吃了幾口,似乎想起了什麼,又抬起頭來,指了指對面的空座位,又指了指桌上的早點。
田真跑了幾乎一夜,這個時候,也真是喝得夠嗆了,伸手拿了一個饅頭,一瓣為二,然後拿起桌上的鹹菜碟子,往裡倒了一些鹹菜,合在一起,然後塞進口中,大嚼了起來,嚼了幾口,又舀了一碗稀粥。
田疇喝完了碗裡的小米粥,一伸手,旁邊的丫環立即遞過來一盞水,喝了幾口漱嘴,吐在丫頭捧過來的缽孟之中。另一個丫頭適時遞過來溫度適宜的熱毛巾,田疇慢慢地擦乾淨了嘴和手,然後看向田真。
田真趕緊將小半個饅頭塞進嘴裡,囫圇吞了下去。
“我一直都認為蕭二郎會贏,只是沒有想到贏得這麼快,贏得這麼利索,羅氏鬼國的力量比起我們思州只強不弱,又有梓州路的禁軍加持,糧草軍械充足,軍隊也堪稱精銳,怎麼就敗得這麼利索呢?”田疇問道。
“家主,蕭籤判率一千餘精銳自黔西突入羅氏鬼國,一路晝伏夜出,突襲大方城。”
“好膽魄,一直都以為蕭二郎只不過是一個書生,想不到居然是下馬提筆能安民,上馬捉刀便殺人!”田疇嘆道。“蕭二郎在大方城殺了普貴,燒燬了羅氏鬼國大軍的糧草,這些倒是都不出奇,只不過是戰場之上的勾當,羅氏鬼國顧頭不顧腚,被人搗了老窩,普貴死得並不冤,可是前線的數萬大軍,怎麼就這麼也完蛋了呢?安然是一個老成持重的大將,唐怒也不是庸才啊!”
田真苦笑:“家主,關鍵就在這裡了。我最想不通的就是,到了最後的關頭,為什麼聯合會的軍隊會與唐怒聯手,一夕之間啊,安然的二萬大軍煙消雲散,接下來楊萬富又分出一部分軍隊與王柱前後夾擊,又將濟火的萬餘軍隊滅在了普定。”
田疇上身猛地後仰,將頭枕在了圈椅之上,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濁氣,然後居然嘿嘿地笑了起來。
“原來到了最後,我田疇卻成為了最蠢的那個小丑了嗎?”
田真垂下頭,不敢言聲。
趙援南來,去了羅氏鬼國,說服了普貴向黔州發起攻擊,然後去播州,卻是吃了楊慶的閉門羹,再去遵義軍,得到了遵義軍的承諾,最後來到思州。
田疇沒有扛住長老會的壓力,最後只能承諾絕不會向黔州派出一兵一卒。
可到了現在,是一個什麼樣的結局呢?
羅氏鬼國完蛋了,黔州大獲全勝。
楊慶盯住了遵義軍,並且在最後,與遵義軍聯手,殺進了羅氏鬼國境內,楊慶的功勞自不必說,便是遵義軍,最後也撈了一點湯水喝。
而那個四處聯絡人手聚集勢力對付蕭二郎的趙援呢,在最後關頭,居然又與蕭二郎聯起手來,一把將數萬羅氏鬼國的軍隊滅掉了。
趙援那種人,豈會做虧本的買賣,他一定是與蕭誠達成了什麼交易,雙方各取所需,大致的東西,現在田疇卻是也能猜出個一二來。
大家各有所得,羅氏鬼國完蛋了,所有人都能賺得盆滿缽滿。
唯獨思州,唯獨他田疇,不但什麼也沒有得到,自家在聯合會中的地位,還會下降,話語權自然而然地也會降低。
這一次的損失,明的暗的,思州當真是虧大了。
田疇突然怒吼一聲,站了起來,兩手搭在桌子上,一把便掀翻了眼前的桌子,任由杯兒碟兒掉滿一地,沒有喝完的盆子裡的金黃的小米粥,更是灑得滿地都是。
屋子裡的丫頭,侍衛們都是嚇得大氣兒也不敢喘。
在他們的映象之中,家主田疇向來都是從容不迫,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他們見慣了胸有成竹的田疇,從來沒有看到過現在這樣的一個氣急敗壞的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