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對於他來說,毫不重要。
他留在這個世上的時間已經廖廖無幾了,他閉上了眼,腦子裡想的卻是自己與親人們在一起的那些溫馨的時光。
可惜了,這一輩子一直在為功名之事而奔波忙碌,此時努力地想回憶起與親人們在一起的快樂場面,竟然是為數廖廖。
鼓號之聲,再一次響了起來。
伴隨著鼓號之聲的,還有士兵們氣衝雲宵的吶喊之聲。
馬蹄聲漸漸遠去。
讓高臺微微震顫的整齊的步卒的腳步聲漸漸的遠去。
程圭睜開眼睛,有些奇怪地看向仍然站在高臺之上的蕭定。
難道不應當先砍了他們的頭顱,讓他們的頸中鮮血衝上那面白底黑字的大旗以壯大軍行色嗎?
可是蕭定站在那裡,目送著一隊隊計程車卒們逐漸遠去。
他們二人的頭顱卻還在腦袋之上好好的。
蕭定回過頭來,走到了二人的面前。
“學士,你回去吧!回去告訴朝廷,把我父母遺體還給我,把我的弟弟,妹妹送還給我,也算是彼此還留一些顏面,還有一些情面。以後他南我北,彼此再不相干。”
“你放我回去?”崔昂驚喜交加。
“自然,學士也算是我的故人,崔謹更是我從小玩到大的夥伴,看在過往情面之上,這一次便作罷,下一次再落到我的手裡,可就鋼刀無情了!”蕭定揮揮手,像是在趕走一頭蒼蠅。
“多謝長卿,多謝長卿,回到汴梁,我一定會為你說話的。”連聲道謝之中,崔昂被軍士拖了下去。
程圭看著蕭定,忽然一笑道:“你連他都放了,我這個陪客難道不放嗎?”
“他能走,你不能走啊!”蕭定道。“程德潛在陝西路上威名素著,頗讓人膺服,安撫使蘭四新做不到的事情,程德潛卻很有可能做到。我馬上要與朝廷兵馬在陝西路上交鋒,怎麼可能有放你回去,這豈不是讓張超如虎添翼?還摁著程府尊做什麼?他還跑得脫不成?他還能咬我一口不成?”
程圭只是一個文人,而蕭定卻是天下知名的虎將,兩個士卒對視一眼,訕訕一笑,退了開去。
程圭嘆了一口氣:“這是張元那廝的主意吧?可真是歹毒啊!”
“何來歹毒一說?”
“人啊人!”程圭道:“當年你初入陝西的時候,還是一個熱血澎湃的將領,可現在,正在慢慢地變成一個梟雄了。崔昂這一回去,大宋朝堂之上,可就是惡鬥不休了。僥倖撿了條命回去的崔昂,豈有不與夏誡他們拼命的道理?”
崔昂是被夏誡等人刻意放棄了的,在明知蕭禹已死的情況之下,他們卻沒有通知崔昂迴轉,而是仍然利用崔昂來拖延西軍的步伐,迷惑西軍,已為張超在陝西路上調兵遣將爭取時間。這是刻意讓崔昂送命的計劃。
本來就心胸狹隘的崔昂豈能咽得下這一口氣,回去之後,必然與夏誡等一干人成為死仇。
在朝廷中樞之中,有了這樣的一根攪屎根,只怕汴梁就此多事。
這對於西軍來說,自然是好處多多。
的確比一刀子殺了崔昂要爽快得多。
殺了他,跟殺一條狗的區別很大嗎?
“你準備怎麼處置我?”程圭淡淡地問道:“仍然關起來?”
“雷德進已經打到了蔥嶺之下。”蕭定道:“我一直的願望,便是想恢復漢唐故土。不過雷德進是武將,打仗不錯,治理地方可就不行了,那些地方,治理起來的難度更大。你可願意去那裡為我等漢人謀一謀未來?這豈不是比呆在這裡看我們自相殘殺要有意義的多?你可知道,那裡有許多的漢人後裔,也還有許多純粹的漢人呢,幾百年來,他們堅持不與本地人通婚。”
“既知是自相殘殺,為何還要去做?”看著眼前的蕭定要自己去為遠在天邊的漢人未來謀一謀,程圭心中百感交集。
“德潛是想讓我把脖子洗乾淨了讓朝廷來砍嗎?”蕭定冷笑:“不將朝廷擊敗,我哪有精力去恢復漢唐故土,不保住自己的勢力、地盤,我哪來的財力、人力去打垮那裡的敵人。”
“你不是朝廷的對手的。”
蕭定沉默半晌,道:“我知道,所以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打到汴梁去。橫山,便是我劃給朝廷的界線。不過想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要先仗贏眼前的這一仗才有可能。你去不去?”
“我去!”程圭無可奈何地道:“雖然遠,總是能做事情,難不成一直被你關在這裡嗎?指不定那天你不在家,便有人闖上門來一刀砍了我呢?能活著,總比死了的好。”
“那你也去吧,雷德進鄭吉華兩人的使者,馬上就要出發了,你便隨著他們一起走吧。”蕭定道。“我也要走了!”
程圭點了點頭,轉身走向臺階,下到了一半,卻又突然回過頭來,道:“長卿,小心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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