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綱坐在井臺之上一面揩著汗,一邊喘著粗氣。先前,他實在聞不得裡頭的那味兒,便一直在井臺之上搖軲轆取水,到得最後,兩個手臂都覺得麻木了。
“羅幫辦,把背心隔一下吧,現在天氣寒了,衣服溼了,很容易傷風的。”一名年紀較大計程車兵拿著一塊布走了過來,道。“羅幫辦放心,這是我洗乾淨了的,一直沒用呢!”
“用了也沒關係啊!”羅綱哈哈一笑,站起來道:“你來幫我弄,還別說,我現在就覺得背心裡涼嗖嗖的呢!”
“那趕緊得隔上!”老卒認真地幫著羅綱將乾布隔到背心裡,扯得平平整整。
看著老卒心滿意足的離開,羅綱不由得感慨起來,崇文說得沒有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如果不出來走這一趟,自己怎麼能見識到這麼多的事情,又怎麼會與這些社會最底層的人打得一片火熱呢?
以前,羅綱也並不如何瞧得起這樣的人的。
只不過以他的身份,並不需要表露出這樣的情緒來而已,本身他接觸這個階層的人的機會就是極少的。
真正接觸得多了,羅綱才發現,這些最底層的人,是真正的最簡單,最純樸的一群人。一點點好意,便能讓他們受寵如驚,對他們稍微平易近人一點,他們就對你發自內心的尊敬。你給他們一點點好處,他們就恨不得全身心的來回報你。
“這樣過日子,才舒坦啊!”羅綱想起跟著父親在書房裡幫忙的時候,自家老頭子常常猜度某人的心事,揣測某人做某件事的目的是什麼,自己要怎樣應對,不由得搖了搖頭。
“謝么,大家都歇好了沒有?歇好了趕緊生火,將爐膛子都燒起來,趕緊燒熱水,熬薑湯,外頭的兄弟們,可比我們累多了。”羅綱晃了晃有些痠麻的胳膊,用力地搖著軲轆扯起一桶清水來,放在井沿上,然後扯著嗓子吼起來。
“來了,幫辦,來了!”一名士兵小跑著過來:“爐子已經捅乾淨了,火燒起來了,就是柴禾不夠。”
“外頭兄弟們在搭營盤,那些用不著的枝枝叉叉,你帶人去抱過來。”羅綱吩咐道。
又提了兩桶水,感到兩支手臂完全使不上勁兒了,羅綱這才罷了手,去堡內各個屋子裡都去轉了一圈,這才又上了堡頂。
早前給他墊了背心的那個老卒,正拿著小斧子小鑿子在哪裡修著底盤壞了的那臺八牛弩。
“你還會木工活呢?”羅綱感興趣地湊了過去。
老卒嘿嘿地笑了起來:“幫辦,就是因為這門手藝,才沒被趕出軍營呢,不然以我的年齡,早就該回家去種田了。現在打仗的時候,大家都嫌棄我是拖累呢,都不帶我玩兒了!”
“有手藝好,有這一門手藝在身,走遍天下都不怕啊!”羅綱道。“這玩意兒還有救?”
“有的,就是底座壞了,天黑之前,我一定能把他修好的。”老卒道:“至於那一臺,我就沒轍了,得要鐵匠來弄。”
“能有一臺用,也不錯了。”羅綱道,八牛弩這玩意兒的確威力巨大,但上一次弓弩,便要幾十個人幫忙,好半天才能發射一次,屬於戰略性威懾武器。“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站在堡頂,看著堡外那一大片空地,此刻卻已經是大變了模樣,在辛漸的帶領之下,一個簡易的營盤,正在逐漸成型。
砍掉的碗口粗細的樹,被鋸成了一人多高,然後栽到挖出來的溝槽裡,再填上土。用藤條再打橫裡綁上一根根手臂粗細的小樹杆,便不再是人力所能撼動的了。
因為倚堡而立,所以也就不用挖什麼壕溝,立什麼哨樓了,一個個的帳蓬也開始立了起來。神堂堡內滿打滿算能進駐五百人,而蕭誠帶過來的廣銳軍諸人可足足有一千餘人,堡內肯定是住不下,在相當長的時間內,大家都只能在帳蓬內安身了。
正自看著的時候,遠處馬蹄聲聲,卻是賀正帶著人返回了。
“怎麼樣?有沒有什麼發現?”三人聚在一起,羅綱問道。
“什麼也沒有發現!”賀正一攤手,道。
羅綱不由鬆了一口氣。
辛漸神色卻是有些凝重,“連人都沒有看到一個?”
賀正點了點頭:“所以說,有鬼啊!這裡可是要道,是橫山諸蕃進出的最便捷的一條通道,這一點,從路被使用的情況就能看出來,可現在,居然連人毛都沒有見著一根,看來真如二郎所說,今夜不會太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