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大概在六年前,嬌豔的海棠花瓣忽然開始頹敗,但也並不是滿目的枯枝敗葉,之前白裡透紅,如面容楚楚的少女,忽然如她的花語一般,苦戀沒有結果,枯萎凋落,眼神中從此失去了光芒。
世人猜測,大概是仙人離開了,離開了仙氣的維持,凡物終究是凡物,這片充滿了神話色彩的棠林坳也慢慢淡出了百姓們柴米油鹽的生活中。
可是就在前幾個月,十里海棠林,如胭脂點點,漸漸的染紅了半邊天,這. . . . . . 難道是又回來了?
棠林坳深處卻是別有洞天,幾間十分精緻的小屋散佈在各個院落,主院落內,三座琉璃瓦屋鱗次櫛比。
主屋內,一張十分顯眼的大床上,薄被下微微隆起, 今晚的月光很盛,透過鏤空的雕花窗中依舊有斑斑點點的細碎亮光落在屋內,映著月光能看得見床上女子睜開了雙眸,只是睡眼惺忪,還有一瞬間的迷茫。
沐初棠緩緩起身,走到了桌邊,倒了一杯涼茶,一飲而盡。似乎清醒了不少,又來到了窗邊,緩緩推開窗戶,她就這樣,倚窗而望,許久。
窗外月光下的風景自是好的,當初師傅是按照自己的意願建的這片棠林坳,所以無論是那鵝卵石道、放著棋盤的精緻竹桌、假山旁的池塘、又或是用花藤做成的鞦韆,無一不彰顯這主人是多麼的會享受生活。
可是今夜,這主人並沒有在欣賞這綠柳垂堤,天邊孤星。目光沒有焦距,似乎透過這片海棠花看到了別處。
沐初棠剛剛做了一個夢,說是夢,也可以說是她的前塵過往。今日楊明熙的出現,那些原本已經丟掉的記憶如揉皺的紙團,逐漸展開,重新粘回腦海裡的記事本上。
她是孤兒,前世、今生都是孤兒,無一例外。
她經常質問老天:為何單單把我忘了?這不就連到了陰間,也沒人會為自己準備好那一碗忘盡塵世的孟婆湯。
上一世,她是二十一世紀的女醫生初棠,意外死亡,當再次有意識之時,成了一個剛出生的嬰兒。
起初,她算是開心的,因為至少不再是一個人了,她想睜眼看看這一世最親的人,可作為剛出生的嬰兒,感官很弱,她看不清眼前那個模糊的女子。
可下一刻,她能聽清耳邊疾馳的寒風呼嘯而過,甚至能聽見抱著她的女人因奔跑砰砰的心跳聲和急促的喘息聲。
一會兒,耳邊所有的聲音都沒了,靜靜的躺在地上,只有鼻尖縈繞著海棠的芳香。
她安靜了,沒有了屬於剛出生嬰兒的啼哭聲,她無奈嘆息:即使再來一世又怎樣?命運終究是命運。
也就是這一天,她與師父的緣分便開始了。沐明軒把她帶回棠林坳,她記得那時的棠林坳還十分的簡陋,只餘幾座小竹屋。
剛開始學會說話沒幾日,便指揮著師父、師叔們、丫鬟們改造她嫌棄已久的小竹屋,儘管她已經儘量用小孩子的方式來表達,可他們還是驚訝於小孩子竟然會知道這麼多!師父似乎並未表現出多少驚訝之色,對於她的要求也從未說一個不字。
沐明軒並不長待棠林坳,他每年只會在這裡住上個三四個月。她知道,他不在的這些時日定是回了遠在天邊的元明宗。
而那時,沐初棠都是由她的師叔們輪流照顧,其中與她待得最久的便是羅塵羅師叔。
沐初棠從記事起,師父與師叔們就開始教她認草藥,給她讀醫書,連洗澡水都浸泡著各種藥草,本是想讓她在醫術方面先混個臉熟,誰知這小孩童過目不忘,只教一遍便都記得,眾人驚歎,這是何等的神童。
然而,她的神童傳說在她進宗的那一年戛然而止。那年,她七歲,羅師叔牽著如豆腐般白嫩的小手,一步步走近元明宗,宗內弟子無不駐足觀看。
眾人早就知道毒王宗宗主沐明軒收了一個嬰孩弟子,說是弟子,倒不如說養了個女兒。
對這小女孩的聽聞倒是有許多,首先十分聰慧,過目不忘,其次就是這小女童若說是年畫裡走出的小仙童也不為過,漂亮的過了頭,這些也都只是聽說,大部分人還真就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