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信使快馬趕赴圜丘壇的同時,裡面祭天壇上包括天子劉賢在內,所有人都在傾聽馮毅的簡略描述,只不過每個人的神色都略有不同。
當馮毅說到南營援兵出現,平南衛指揮使俞大智被身邊人斬殺梟首,朝廷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解決了這支大軍,一些朝臣忍不住面露喜色,暗想裴越大勢已去,朝廷終於可以平定這場叛亂。
畢竟圜丘壇內滿打滿算不過數百人,而外面至少有兩萬餘精銳雄師,裴越憑什麼可以翻雲覆雨?
翰林學士吳存仁臉上的痛楚逐漸消失,心中自然有些快意,但他並未顯露出來,反而望著裴越懇切地說道:“殿下,大勢難違,何不就此罷手?”
裴越扭頭望著他,微笑道:“說起來還要多謝吳學士。”
吳存仁微微皺眉道:“殿下此言何意?”
凜凜風中,裴越不疾不徐地說道:“俞大智這個人不算良將,畢竟他心裡有太多雜質,許是因為年輕時蹉跎太久,對於權勢過於貪戀。只是他在本王麾下表現尚可,在南境戰事中也很拼命,如果僅因本王心裡的推斷就殺了他,未免有些不近人情。再者,他終究是先帝留給本王的將領,本王就算看在先帝的面上,也不好下手太狠。”
這番話卻沒有多少人相信。
此刻圜丘壇內屍橫遍野,你說你不忍殺人?
裴越眼中嘲諷之色極其濃郁,望著吳存仁說道:“所以說,還是你們這些讀書人更狠。”
不多時,李訾的最後通牒也已傳進所有人的耳中,裴越從容地說道:“既然河間侯迫不及待,那我們就去見一見吧。”
圜丘壇外,兩萬餘大軍嚴陣以待,即便江都衛分出五千精銳將棄械投降的平南衛帶走,此刻李訾依舊擁有壓倒性優勢,因為裡面只有數百能戰之兵。
出乎他的意料,始終緊閉的圜丘壇大門徐徐推開,五百鐵甲銳士當先而行,在門外空闊平地上列陣,隨後出現的赫然便是天子劉賢與晉王裴越。王府親兵則保護著隨行聖駕的文臣武勳,站在那對年輕君臣的後方。
李訾長舒一口濁氣,當先拍馬前行,山陽衛和江都衛兩位指揮使緊隨其後。
然而還沒等他開口勸降,遠方裴越洪亮的聲音便遙遙傳了過來。
“河間侯,本王問你,爾身為禁軍主帥,究竟是尊天子聖旨還是太后懿旨?”
數萬人沉默肅立,明明兩邊兵力對比如雲泥之別,裴越卻彷彿沒有意識到這個差距,反而如此氣定神閒成竹在胸。
李訾微眯雙眼,冷聲回道:“晉王以清君側之名脅迫天子,行此謀反之舉,莫非以為能騙過天下人?如今平南衛已經歸降,縱有泰安衛潛伏在暗,晉王也不能逆天改命。本侯奉太后娘娘懿旨,前來勤王保駕,奉勸晉王立刻下馬受縛,或能免去株連十族之罪!”
雙方相距有些遠,他雖然能聽清裴越的話語,卻看不清那邊的細節,自然不知道這番話出口後,天子眼中煞氣一閃而過,袖中雙手猛然攥緊。
裴越望著前方刀槍如林的朝廷大軍,悠悠道:“也就是說,即便陛下此刻下令,河間侯也不會後退?”
李訾不答。
裴越搖了搖頭,輕聲道:“陛下,容臣放肆一回。”
劉賢深吸一口氣,緩緩道:“准奏。”
沉默在天地之間蔓延,唯有風聲呼嘯。
數萬朝廷大軍忽然感覺到腳下大地在微微顫動。
李訾面色遽變,扭頭望向西方。
只見一群黑點從山峰側面繞出,然後越來越多,漸成遮天蔽日之勢。
不是他預想中僅有一萬餘步卒的泰安衛,而是漫山遍野的雄壯鐵騎!
山陽衛指揮使驚恐地喊道:“藏鋒衛!”
這世間最強大的騎兵如洪流一般漫卷而來,瞬間插入戰場中央位置,將天子和裴越擋在身後。
萬騎幾乎同時勒住韁繩,整齊劃一地朝向東面的朝廷大軍。
他們風塵僕僕,但是甲冑鮮亮軍容嚴整,肅殺之氣充盈人間。
指揮使韋睿高高舉起右手,猛地指向前方的朝廷大軍。
伴著手臂落下,陳顯達高聲引領,萬餘鐵騎如死神一般發出震顫天地的怒吼。
“不退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