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城迎著他的直視,平靜卻又堅定地說道:“宮裡的人是不是已經見過侯爺了?”
蕭瑾從容地道:“我身為西府右軍機,自然經常會見到宮裡的人。”
裴城道:“末將說的不是建章宮,而是景仁宮。”
前者是天子的日常起居之所,後者則是皇太后的寢宮。
蕭瑾面如古井不波,心中卻已思緒翻湧,良久之後才意味深長地說道:“太后亦是君。”
裴城沉聲道:“侯爺所言不無道理,末將雖然沒有讀過多少書,卻也知道史上曾經有過很多次太后臨朝的故事。然而在那些故事裡,無一不是天子年幼無法理政,太后不得不代持權柄,等天子成年後再撤簾還政。今上登基時已經成年,太后不在後宮頤養天年,反而愈發肆無忌憚地插手朝政,朝堂諸公竟然無人彈劾!”
蕭瑾搖頭道:“這些話你在我面前說說就罷了,千萬不要在外人跟前提起。”
裴城卻略顯執拗地說道:“公道自在人心。”
蕭瑾反問道:“什麼是公道?”
裴城果決地說道:“就拿晉王來說,他這些年為大梁出生入死,朝廷理應善待,而不是因為猜疑便永無休止地打壓,這樣委實讓人心寒。”
蕭瑾嘆道:“你莫要忘了,王平章才死了一年多。”
裴城直接反駁道:“晉王不是王平章,否則他這次壓根就不會返回京都。他若留在南周境內,憑藉手中的精兵強將完全可以擁兵自重,朝廷難道還能派人去南邊罷免他的官職?相反,怕是眼下再三針對他的那些人會好言相對,極盡羈縻之能事。”
蕭瑾啞然失笑。
這傢伙能夠如此坦誠,說明兩人這些年的師徒情義沒有消退,這是一份非常難得的信任。但裴城對很多事的看法還是太過簡單,不知道這世上的人心有多複雜。
一念及此,他話鋒一轉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和晉王並不對付,為何會如此偏向於他?”
裴城緩緩道:“先前末將說過,家父遇刺之後末將什麼都做不了,是晉王幫裴家削了宮裡的面子。其實末將心裡明白,他這樣做並不完全是為了裴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和天家博弈。但是末將很感激他,因為有他的出手,裴家才不至於淪為世人眼中的笑柄。無論如何,他沒有切斷和裴家的關聯,那他就是裴家的三少爺,也是末將的血脈兄弟。”
他目光堅定地望著蕭瑾,鄭重地說道:“侯爺,末將不該偏向於他嗎?”
蕭瑾默然,良久後輕聲道:“這確實是你的性格。但你有沒有想過,你站在晉王那邊,便等於是站在朝廷的對立面。我一直將你看做自家子侄,不希望你做出這樣的決斷。”
裴城神情複雜地說道:“末將能有今日,皆因侯爺的教導和提攜,這份恩情不敢或忘。正因如此,末將必須要走這一遭,否則——”
他頓了一頓,搖頭道:“襄國府恐有禍事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