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這便是裴越的底氣所在。
就算裴越孤身一人返京,身邊沒有那兩萬餘精銳步卒和三千背嵬營,而且在朝中沒有任何助力,祥雲號也根本不存在,又有誰敢動他分毫?
倘若裴越在京都有個閃失,南境九州之地必然得而復失,不論有沒有人能取代裴越的地位號令群雄,屆時肯定天下大亂生靈塗炭。
猶記得當初母后曾經說過,裴越最大的弱點便是一人維繫所有關聯,只要他沒有任何防備地死去,那麼困局便可豁然開朗。但是連她也沒有想到,裴越在短短一年裡便能走到這一步,如今他若真的死在天家手裡,後果之嚴重沒人可以承受。
不過更讓劉賢感到不解的是,裴越居然會這般坦誠,言語之間絲毫沒有遮掩。
他是篤定朕不能下定決心因而有恃無恐,還是像當初那般光風霽月事無不可對人言?
曾經他堅信不疑是後者,但這半年來不光是吳太后屢次提點,朝中一些大臣或直白或隱晦地表達擔憂,盡皆指向裴越的忠心恐怕要打上一個問號。
一念及此,他輕聲說道:“朕明白你的心思,所以才決定將飲宴之地設在沁園。”
裴越點頭道:“其實臣也知道陛下的顧慮。”
劉賢的目光微微一亮。
裴越沒有解釋自己在南境所做佈置的原因,岔開話題道:“陛下或許不知,當年臣在綠柳莊的時候,最不喜詩詞歌賦駢文長賦,唯獨喜歡看一些史書。還記得曾經看過一卷孤本,記載著上古時期的君臣故事,其中有一段記憶猶新。”
劉賢聞絃歌而知雅意,饒有興致地問道:“不知是怎樣的故事讓裴卿難以忘懷?”
“那故事是說,曾經有一個王朝名曰齊,在世的君王稱為齊威王,朝中有一位武將名為田忌。此人能征善戰屢立戰功,為齊朝打下偌大的疆土。曾有謀士勸說田忌,君上和同僚懷疑他有不臣之心,因此絕對不能放下軍權,想要解決危機便是提兵入京,將那些奸臣殺得乾乾淨淨,最次也要擁兵自重,如此才能自保。”
劉賢不記得史書上有這樣的記載,但此刻聽著裴越平實直白的話語,他甚至分不清這究竟是故事還是事實。
望著對面神色鎮定的年輕臣子,他緩緩問道:“後來呢?”
裴越便繼續說道:“後來的事情很簡單,因為田忌不相信君上會對自己起疑,在又取得一場大勝之後便交出軍權。回京後,諸多佞臣想方設法構陷,齊威王搖擺不定,最終還是動了殺心,萬幸田忌提前知曉此事,倉皇逃出京都淪落異國他鄉。”
席間陷入長久的沉默。
這個故事簡單至極,甚至連剛剛開蒙的兒童都明白裴越言下之意。
劉賢當然也明白,可正因為他身處在君上的位置上,很多事絕非簡單的是或否便能決斷。
裴越眉頭挑起,清澈的眸光中終於顯露幾分鋒芒,一字字道:“陛下,臣不願最後落個田忌的下場,忠心耿耿出生入死卻成為喪家之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