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越應了一聲,隨後說道:“還有另外一件事。京都收到西境軍報,然後再派人南下告知於我,這需要很長一段時間。岳丈如果是正常受傷,肯定會派人繞開京都直接傳信給我,這樣可以避免我誤判局勢。但我一直沒有收到岳丈的信,這有兩種解釋,要麼他傷勢過重無法顧及此事,身邊人也方寸大亂想不到這一節。要麼……他不希望我知道內情,希望我朝著那個方向去想。”
沈淡墨心中一震。
那個方向指的是什麼,她比旁人更加清楚。
裴越繼續說道:“還有第三種可能,岳丈希望我能逐漸看清天家的心思,他擔心我會沉迷於扮演一個愚忠的臣子,哪怕刀斧加身也要高呼陛下隆恩。”
沈淡墨想笑又笑不出來,喃喃道:“你怎麼可能是這種人?裴越,其實我覺得谷侯爺的擔憂沒錯,人心終究隔肚皮呢。你忠於大梁這件事,我們當然堅信不疑,可宮裡和朝堂上如何看待?以你如今的名望和權勢,要說都中那些人全無防備,我覺得這才是異想天開。”
裴越思忖良久,輕舒一口氣道:“也罷,終究不能將腦袋埋在泥土裡,不管外面洪水滔天,自以為天下太平。”
沈淡墨聽著他平靜語調中蘊含的豪氣,既有些驕傲又難免擔憂,柔聲問道:“一定要回京都?”
裴越點點頭,坦然地道:“有些事只能在京都解決,不然我這些年拼死拼活是為了什麼?而且我和麾下將士們的親人家眷皆在都中,沒有多少人可以做到捨棄一切。”
他握緊了沈淡墨的手,溫柔地說道:“這次回京我有絕對的把握解決問題,不過我希望你能暫時留在南境,幫我處理幾件很重要的事情。”
沈淡墨卻毫不猶豫地說道:“不,我要和你一起回去!”
裴越哄道:“聽話,我不是故意要將你留在這裡,是真的——”
沈淡墨忽地抬起白皙的手掌捂著裴越的嘴,眼中柔情似水,無比堅定地說道:“無非是同生共死。”
裴越啞然,臉上逐漸泛起笑意,頷首道:“好。”
“咳咳……”
廳內忽然傳來一陣清脆的咳嗽聲。
兩人扭頭望去,裴越忍俊不禁地說道:“出來吧,都偷聽這麼久了。”
一抹清瘦的身影從陰影中走出來,目光停留在裴越和沈淡墨牽著的手掌處,面上絲毫沒有被裴越拆穿的羞意,微微昂起光潔的下巴說道:“既然北梁京都被你們說得如同龍潭虎穴一般,那我也要去見識見識!”
沈淡墨悄悄抽回自己的手。
裴越望著徐初容眼底深處的幾許忐忑,溫柔地笑道:“好,我們一起去。”
……
大梁文明元年,六月十七日,衛國公、南軍主帥裴越簽發帥令,保定侯蔡遷率江陵軍鎮守沿江南岸防線,昌平軍和堯山軍繼續駐紮天滄江北岸。
原漢陽城主將谷節被任命為寧州大營臨時主帥,率麾下將士及平湖衛駐守南境三州之地。
原武定衛指揮使秦賢暫領固壘大營臨時主帥,率麾下將士及固壘軍餘部鎮守建安城及北面石門關。
鎮南大營主帥郭興率領麾下部屬鎮守三州之地。
祁年大營主帥張齊賢領軍鎮守平江鎮及北面兩州之地。
六月二十一日,衛國公裴越親率背嵬營、泰安衛和平南衛,押著南周皇室宗親和大批權貴官員,由建安城啟程一路北上。
六月二十七,這支數萬人的隊伍經過江陵城,透過臨時搭建的四座浮橋,浩浩蕩蕩地渡過天滄江,進入大梁境內。
七月初六日,裴越領軍抵達欽州成京城,在此處停留兩日,與席先生促膝長談十餘個時辰,然後席先生便率領大批人手悄然渡江南下,裴越則繼續北上。
十餘日後,那座堪稱天下之首的雄城已然在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