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攸之愈發不解,先前他聽得很清楚,穀梁之所以要順勢做局,便是因為吳太后和他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
穀梁微微一笑,繼續解釋道:“太后的恨意集中在我一人身上,對於大局並無影響。然而她對裴越的態度,將決定大梁是創造一個真正的盛世,還是四分五裂重現百年前的景象。宮中婦人,無論平日裡如何溫柔善良,本心卻充滿猜忌,更有長期幽居宮中養成的小家子氣。她根本看不到外面的世界,所以只會死死守著劉家的天下。”
唐攸之心中猛然一震。
他略顯艱難地說道:“按谷兄的推斷,吳太后真正要對付的人是衛國公?”
穀梁點了點頭。
唐攸之皺眉道:“可是以衛國公如今的身份地位,以及在朝堂上的威望,縱然是太后之尊也不可能隨心所欲,恐怕又會有一場陰謀算計。”
穀梁平靜地說道:“所謂陰謀,越複雜就越難以成功。譬如這次太后想要殺我,不論她的心思如何縝密,我只知道南安侯蘇武是她的人,任何詭計都逃不過我的雙眼。我擔心的不是這個,而是裴越這小子會在關鍵時候有婦人之仁。”
“婦人之仁?”
唐攸之有些哭笑不得。
這個評價與他認知中的裴越相去甚遠,甚至可以說毫不相干。
從裴越進入朝堂到如今,他在世人面前展現出來的形象便是殺伐決斷,個別時候可以用心狠手辣來形容。
“你不相信?”穀梁不以為意,淡然道:“他身上有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悲天憫人氣質。按說像他這樣長期受到苛虐的將門庶子,養成孤僻的性子才算正常,然而事實卻連我也想不明白,他怎會長成如今這般心性。”
唐攸之怔了怔。
這一刻他不禁想起祥雲號,如果不去考慮裴越透過祥雲號凝聚起來的人心,單單從一個商號的標準來看待,這家商號可謂古往今來的獨一份,在讓利惠民這一點上做到極致。
他感嘆道:“谷兄所言極是。”
穀梁緩緩道:“如果真到了君臣反目的那一天,我今日所為便是幫裴越攢下一個大義名分,否則單憑他手中的軍權,無法真正動搖天家的根基。只有讓天下人看見,宮中的貴人究竟是何面目,消解每個人心中的桎梏,才會有更多的人站在他那邊。”
唐攸之心悅誠服地道:“在下明白了。”
穀梁輕舒一口氣,微笑道:“接下來這段時間煩請唐賢弟辛苦一些,替我在外面操持大局。虎城守軍和金水軍且回各自駐地,同時讓京軍西營分散進駐虎城、定西大營和長弓大營。至於京軍南營,讓普定侯陳桓帶著這一仗的詳細奏報返回京都。”
唐攸之細細品味著這番安排的深意,面上不由得露出會心的笑容。
穀梁繼續說道:“暫時我還要維持現狀,等過幾日喊蘇武過來,你陪我在他面前演一場戲,相信能夠堅定吳太后的決心。”
唐攸之垂首道:“是。”
穀梁面上浮現一抹疲憊,雖然箭傷是他刻意為之,而且也沒有谷芒先前表現出來的那般嚴重,但這幾個月他耗費太多的心血,短時間內肯定無法恢復到以前的狀態。
唐攸之告退之後,穀梁靜靜地望著身前,口中喃喃自語。
“不施仁義,則攻守之勢異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