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越淡然地道:“回到前面的話題,風險大意味著收益高,南境的佈局關係到我的根基是否穩固。除了王勇之外,我身邊的得力人手全在南面,有先生為我掌舵,發展的速度委實令人意想不到。退一萬步說,就算陛下真的想置我於死地,我也可以去往南境割據數地,到那時想必西吳和南周都樂見其成,還會給予我很多幫助。”
沈淡墨道:“從目前來看,劉賢不至於如此愚蠢,就算他真的貪戀權柄,宮裡還有一位識大體的吳太后。”
裴越頷首道:“白糖和鏡子只是具象化的表現,內裡象徵著我的觸角正深入南境五州每個角落。無論民間還是官府,靠向我的人會越來越多,因為我不斷給他們帶來財富。”
他微微一頓,神情逐漸嚴肅:“但是,如果一味發展商業,會出現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這便是我向朝廷建言設立農桑監的根本原因。”
沈淡墨眉頭微蹙,她大抵能明白裴越的想法,但其中還有不少地方不解其意。
裴越目光溫和地望著她,緩緩道:“逛了半天,你有沒有發現這裡與以往的不同?”
沈淡墨凝眸沉思道:“更加熱鬧,商鋪更多。”
裴越輕聲道:“這是因為貨物的種類更多,對於民生的裨益也更大,兼之海運的發展便於貨物的流通,所以人們自然就會發現做生意更能賺錢。歸根結底,將來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從土地上解脫,就像如今南方出現不少作坊,人們可以進去做工來換取報酬。你看,一斤白糖至少需要三斤紅糖作為原料,從熬糖、制泥、脫離到沉澱所有工序,需要很多人手操作,這便意味一些人不必靠著在土地裡刨食來活著。”
沈淡墨心領神會地道:“你擔心世人被利益蠱惑,悉數放棄耕種轉而投身於這種作坊和商賈之道。”
裴越正色道:“不是擔心,而是一種必然,長此以往會導致整個社會結構的崩潰。原因很簡單,目前的耕種依然有很大程度要看老天的臉色,如果太多的人離開土地,我們就沒有足夠的糧食吃。”
他儘量用通俗易通的話來闡述,沈淡墨輕嘆道:“真是兩難。”
裴越微笑道:“事在人為。”
沈淡墨目光溫柔地望著他,又帶著幾分期待說道:“葉七先前說,家裡如果能再出一位女執政,或可光耀門楣福澤後人,當時我很高興能聽到這句話。不過現在,我不想去做什麼女執政,如果你同意的話,我想去南境與席先生合作,為你在這兩難之間走出一條路來。”
裴越沉吟片刻,緩緩道:“不急,容我安排妥當。”
沈淡墨乖巧地點頭道:“好。”
將她送回瑞康坊的宅子之後,裴越親自裡裡外外巡視一圈,又與沈淡墨溫存片刻,然後便緩步離開。
登上馬車之前,裴越看向身姿挺拔的馮毅,後者會意道:“少爺,已經安排人跟著那個佩刀男子。另外還有一件事,從少爺和沈姑娘離開國公府後,一直有眼線跟著我們,進入瑞康坊之前才消失。按照少爺的吩咐,我們沒有驚動那幾個眼線,只讓身手敏捷心思機敏的兄弟盯著他們。”
裴越眼中浮現一抹厲色,冷冷道:“找到他們的老巢。”
馮毅躬身領命,肅然道:“是!”
……
九月初八日,秋風漸起。
京都南郊十里亭,大軍延綿如長蛇。
長亭之中,裴越與秦賢以茶代酒,密談良久。
正午時分,京軍北營武定衛萬餘精銳,奉朝廷輪轉之令啟程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