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蒿禮發出一聲欣慰的嘆息。
他語調輕緩但又無比堅定地道:「皇權不能撼動。」搼
裴越思忖片刻,認真地說道:「但需要撕開一道縫隙。」
莫蒿禮微微眯眼,不由得讚道:「志向遠大。」
裴越應道:「唯有如履薄冰而已。」
莫蒿禮沉默良久之後,忽地伸手探向不遠處榻上懸著的那根線,只聽得一陣清脆的鈴聲響起,稍後便有一位三十餘歲的男子走進來,手裡握著一本薄薄的冊子。
裴越微微詫異。
但是當他從對方手中接過這本冊子,翻開一看之後便忍不住面色微變。
莫蒿禮揮手令那人退下,然後微笑道:「老夫聽說太后給了你一本冊子,不過她不知道的是,宮裡儲存的《論書》本就是刪減過後的謄本。中宗皇帝駕崩之前,將這本冊子交給老夫保管,其實連先帝都不知情。」搼
裴越難掩震驚之色。
先前吳太后將《論書》的第三冊交給他之後,他發現裡面記載的是林清源對於大梁各地產物資訊的收集,其中便有石油之類的對於世人來說不解其意的東西。
只是對於那位先行者而言,僅僅如此似乎稍顯簡單。
今日從莫蒿禮手中得到真正的第三冊,裴越雖然只是匆匆掃了幾眼,卻看到了不少令他驚喜的內容,那便是一些涉及到初級工業技法的記載,當然也有一些在皇帝看來明顯屬於大逆不道的朝堂構想。
莫蒿禮輕嘆一聲道:「這裡面都是林忠武公的心血,想來對你應該有所幫助。」
裴越剛要開口道謝,莫蒿禮卻擺手道:「不必。其實你雖然從未表露過,但是老夫知道,你對先帝和老夫的觀感很複雜,因為我們在你身上施加了太多的枷鎖。可是裴越,每個人所處的位置不同,對待事情的看法便會不同。老夫此生只求心安二字,唯獨對你這位後輩常有愧疚之心。」
裴越知道他此言何意,其實他並不畏懼旁人的陰謀詭計,但是像莫蒿禮這般始終如一的照拂,終究會在他心裡形成沉甸甸的桎梏。搼
偏偏這是善意的負擔。
他輕聲道:「老大人,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莫蒿禮靜靜地品味著這句話,而後緩緩點了點頭,道:「老夫整整觀察了你四年,到今日依然在慶幸自己沒有看走眼。老夫雖是一介腐儒,卻也希望將來的大梁變成你理想中的人間。」
他面帶微笑地望著裴越,平靜地道:「你去罷,既然今日是你送老夫回府,那麼老夫便也要還你一份禮。不必多問,日後你便知曉。」
裴越望著老人溫和的目光,雖然不解其意,也只好拿著那本冊子起身。
……
約莫半炷香過後,裴越走出這座宅邸,街上有他的親兵安靜地等候。搼
當他剛剛踏下臺階的時候,府內忽然傳出一陣極其悲慟的喪音。
裴越驀然駐足回首,望著大門之上煌煌匾額,只覺一股悲愴之意猛地衝上腦門。
天地之間無比寂靜。
裴越轉身朝向府內,一躬到底,久久不曾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