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廳內的氣氛很安寧,時間靜悄悄地流逝著。
裴越緩緩抬起頭,略顯艱難地說道:“陛下,臣不是貪戀權勢,只是不能接受重新變成白身。”
開平帝心中長舒了一口氣。
他微笑問道:“為何?”
裴越誠懇地說道:“臣這些年得罪了太多人,而且手裡握著太多的財富。倘若臣就此交出所有權柄,陛下在時當然能護住臣,可是……說句大逆不道的話,等到陛下百年之後,臣如何能夠保護自己和親人?那些人會將臣撕碎,然後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吞進肚子裡。”
開平帝好奇地問道:“你不是很信任劉賢的品格?若非如此,這段時間你也不會幫他遊走說項。”
裴越沉默片刻,緩緩道:“陛下,人總是會變的。”
開平帝望著他眼中那抹忐忑和傷感,終於意識到一個原本不該忽視的問題。
看來此前的那番打壓,已經傷到了這個年輕臣子的心。
其實按照常理來說,他身為君上無需在意臣子的想法,他們只需要接受和服從。然而裴越終究不一樣,可以說他是開平帝一手提拔起來的心腹,再者從過往的事蹟來看,這個年輕臣子和其他人有著非常明顯的區別。
從當初他獻上蜂窩煤的方子只為保住祥雲號在京都的市場,再到後來他的所有抉擇,都能非常清晰地看到,裴越的忠心和私心都沒有任何隱瞞。
他願意為了天家和大梁奉獻自己的力量,但是從不諱言想要保住自己的前途。
有忠心,但是不愚忠。
最重要的是他竟然敢於在皇帝面前表明心意。
開平帝暗自感嘆,究竟是怎樣的經歷才會造就裴越如此奇特的性情,與這世間所有臣子都不同。
想到這兒,他神色凝重地問道:“既然人都會變,那你會不會變?朕以往雖然經常嘲笑你肚子裡沒有墨水,可是朕知道你喜歡讀史。縱觀煌煌史書,王朝鼎盛之時人人皆為忠臣,風雲變幻便會出現無數權奸,此等人屢見不鮮。”
裴越望著皇帝精光內蘊的雙眼,誠摯地說道:“陛下勤政愛民,百姓安居樂業,大梁平定天下已成定局,誰都改變不了這等大勢。史書上亂臣賊子無數,可是從未有人能在這種情況下謀逆成功。難道臣靠著藏鋒衛一萬騎兵,就能造反叛亂謀取天下?”
開平帝忽地笑了起來。
裴越嘆口氣,緩緩道:“陛下,其實臣早就想說這些話了。臣如今是一等國侯,將來說不定還能得個國公,可謂清貴之極。而且臣有花不完的銀子,又娶了自己喜歡的女子為妻,又不需要像陛下這般勞心費力,日子不知過得多麼舒服愜意,臣吃飽了撐著要去想根本沒有成功可能的造反?”
開平帝溫和地說道:“可是你還很年輕。”
裴越微笑道:“只要陛下不再加封臣的爵位,不升臣的軍職,讓臣踏踏實實地為大梁做事,又會有什麼問題呢?”
“幼稚。”
開平帝批了一句,然而眼中的笑意毫不掩飾,隨後說道:“其實朕一直沒有懷疑過你的忠心,但是就像你所說的那樣,人總是會變的,所以不得不做一些安排。”
他頓了一頓,鄭重地說道:“裴越,朕從來沒有對一個臣子說過這些話,你千萬不要讓朕失望。”
裴越鬆了口氣,起身道:“請陛下吩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