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越沉吟道:“老大人,魯王性情寬仁又有純孝之心,這兩年愈發有了長足的進步,陛下對他的喜愛不再掩飾。儲君之爭一日不止,朝中的內耗只會沒有盡頭地加劇。在晚輩看來,早早定下儲君乃是穩固國本之策。”
“話雖如此……”盛端明幽幽一嘆,神情凝重地說道:“立嫡立長才是正道啊。”
裴越面色如常,不疾不徐地說道:“老大人,最終的決定權始終在陛下手裡。”
盛端明眉頭皺起,他如何聽不出裴越的言外之意?
開平帝之所以沒有直接確立太子,當然是不希望朝局出現騷動,符合他一貫以來的行事風格。但是如果朝中的反對力量太過強大,在沒有足夠分量的人出面勸阻之前,皇帝反而會強硬地推行下去,沒有人能擋住一位大權在握的天子。
到那個時候,說不定就會有很多人丟官去職,甚至人頭落地猶未可知。
一念及此,盛端明喟嘆一聲道:“裴侯希望老朽做甚麼?”
裴越心中一鬆,悠悠道:“老大人什麼都不用做。”
盛端明微微一怔,隨即明白這個年輕權貴的真實用意,不禁神色複雜地感慨道:“裴侯端的厲害。”
什麼都不用做,自然包括不支援也不反對。然而對於天然佔據道統大義的二皇子齊王來說,像盛端明這樣的文臣表現出沉默的態度,本身便是一種反對的訊號。
裴越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盛端明出面為大皇子搖旗吶喊,這委實有些強人所難,相較而言讓他在關鍵時刻保持沉默則要簡單許多,也更容易讓這樣的清流老臣所接受。
面對盛端明的稱讚,裴越微笑道:“多謝老大人厚愛。”
望著這張年輕俊逸的面龐,盛端明心中忽地生出一抹明悟。
裴越之所以敢於打破大梁這麼多年文臣武勳之間的界線,公然以京營主帥的身份拜訪像他這樣的清貴文臣,顯然是因為早就得到開平帝的默許,利用他和這些文臣之間的關係為大皇子的儲君之位打好基礎。
沒有人相信這些文臣會跟裴越結黨,但是他已經不聲不響之間便具備這樣的影響力。
後生可畏啊……
裴越自然觀察到盛端明的神色變化,臨行之前溫和地說道:“老大人,還有一件事想要徵詢您的同意。”
盛端明頷首道:“裴侯請說。”
裴越坦率地說道:“祥雲號在都中的生意惹人豔羨,首陽山的礦場不知還能在我手中保留多久,所以我早已打算將商號的重心轉移到下面州府。老大人的桑梓之地位於南境利州,盛家在當地德高望重,所以我想請盛家入股祥雲號利州分號。”
盛端明失笑道:“裴侯何必太過憂慮,只要你名下產業依法行事,誰敢行此荒唐之舉?”
裴越搖頭道:“我如今一手掌著軍權,如果還將京都的民生握在另外一隻手裡,就算陛下寬厚不計較,朝中有些人定然不會視而不見。”
盛端明輕嘆道:“倒也是一樁煩心事。裴侯既然有心退讓,那肯定是利國利民之舉,老朽會修書一封送回老家,讓他們對裴侯的產業略盡綿薄之力。”
裴越道:“多謝老大人仗義出手。”
盛端明捻鬚笑道:“裴侯素有點石成金之能,如此分明是照顧老朽的家族,哪裡當得起這個謝字。”
裴越淡淡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接下來幾天時間裡,他打著替大皇子游說的名義,接連拜訪一眾清貴文臣,既完成了對大皇子的允諾,又名正言順堂而皇之地推行自己的佈局。
悄然之間,一張大網漸漸鉤織成型。
或許要很久之後,世人才能看明白開平七年正月上旬,都中這番風平浪靜掩蓋之下的真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