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越極其冷靜地說道:“臣只想說明裴雲心懷惡念,連他的母族親人都能算計,其他人又豈能例外?李子均如此,裴戎亦如此,皆是他用來陷害臣的工具罷了。當然,後者還有些區別,因為他不僅想要對付臣,甚至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不放過!”
裴雲寒聲道:“中山侯終究只是強詞奪理。下官去找李子均,只是不忍他一時行差踏錯繼而萬劫不復。至於謀害家嚴之說更是無稽之談,中山侯尚在定國府中時,便與家嚴形同陌路,無絲毫孝敬之心。待出府過後,更是仗著廣平侯的支援強逼家嚴辭爵。若非中山侯如此咄咄相逼,家嚴又豈會公然彈劾你?!”
裴越轉身冷冷望著他,滿身殺氣地說道:“你以為憑著一張利嘴就能顛倒黑白?裴雲,當時的狀況世人皆知,我進山剿匪僥倖不死,並且拿到了你父勾連賊人的證據。若非你暗中慫恿挑唆,他會在沒有半點勝算的前提下以父告子?”
“你當陛下和朝堂諸公會被矇騙不成!”
裴越再上前一步,裴雲不由自主地後退。
他勃然道:“這些年我在外面為了大梁捨生忘死,一直沒有閒暇跟你算一算往日舊賬,今日便讓陛下看看,你這位清貴文臣究竟是何等腌臢本性!”
他扭頭望向崔護,眼中精光爆射,厲聲道:“西寧伯,當初是你幫裴戎遞上彈劾奏章,請你告訴陛下和諸位大人,裴戎對你說過什麼!”
崔護何曾經歷過這般萬眾矚目的場面,直嚇得哆哆嗦嗦。
好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說道:“其實……其實我當時勸過裴兄,畢竟他和中山侯是父子關係,這種事鬧大了對誰都不好,但是裴兄說,是府裡二……二公子勸他先下手為強……”
一語出,滿殿死寂。
二公子者,裴雲是也。
裴雲清瘦的身體晃了晃,清逸的面龐已然一片雪白。
殿內重臣無不皺起了眉頭。
雖然崔護說得不清不楚,可是有些話本就不需要太過直白。
當時裴戎彈劾裴越五大罪,不僅被裴越逐條駁斥,還有裴太君的親筆信作為證據。若非如此,開平帝也不會將其關入上林獄中。
但是今日裴越撥開當時的迷霧,事情的性質便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如果崔護所言為真,那麼裴雲就是攛掇生父陷害親弟,且不論他到底有沒有藏著摟草打兔子將裴戎一併除去的想法,至少沒有做到親親相隱兄友弟恭這一點,往大了說更是嫉妒賢能心懷惡念。
再加上他唆使李子均的事實,這足以論證此人品格敗壞。
這樣的人怎能成為太子屬臣?
方才那些對裴雲非常讚賞的清貴文臣們,此刻眼中的鄙夷已經毫不掩飾。
更不提原本就站在裴越這邊的部分重臣。
遠處面如鍋底的崔護縮著脖子,低著頭,悄悄撇了撇嘴。
他其實不想做得這麼絕,可是四皇子叛亂的時候裴越提醒了他一句,且他的兒子崔猛如今在藏鋒衛中為將,他自己剛好又有幾份沁園的股子,雖然毫不起眼,可是每個月都能收到一筆銀子。
要不是這樣的話,當日沁園開張的時候,他又怎會像個沒見過世面的泥腿子一驚一乍,扮著丑角幫沁園造勢。
如是種種,他只能是裴越的人。
龍椅之上,開平帝面色陰沉,然而不論他怎麼想,裴雲的名聲已經徹底臭了。
看向那個搖搖欲墜的年輕臣子,他漠然地道:“帶下去,查清楚。”
裴雲自始至終沒有開口爭辯,這不是因為他突然間失去了急智,而是裴越已經堵死了他所有的生路。
人生於世,最重要是清名二字,尤其是他這樣立志主政東府的人,容不得身上有絲毫汙點。
就算裴戎能夠站在他這邊否認崔護的說辭,就算裴越除此之外拿不出半點證據,可是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聰明人,當時的事情已經能串成一條線,直接指向他本人。
有些東西一旦沾上,便再也洗不乾淨。
既然如此,徒然掙扎還有什麼意義?不過是徹底丟了臉面。
作為這場持續數年明爭暗鬥的勝利者,裴越此時已經冷靜下來,面色淡淡地站著,並無絲毫得意之色。
他沒有再看身後被廷衛架下去的裴雲一眼。
殿外,陽光初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