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先生適時說道:「我與景濂兄相交數十年,除國公爺之外只信他一人,所以你不必擔心會走漏風聲。」
裴越點了點頭,斂去小兒女模樣,恢復往日裡沉穩內斂的姿態,淡然道:「京都風高浪急,暗中窺伺者不知凡幾,我準備接下來兩年低調行事,然後將重心轉移到下面州府。欽州通衢南北商貿發達,穩居南境五州之首,祥雲號雖有一個不錯的開局,但是接下來想要快速擴張發展,還得宋大人施以援手。」
「此乃小事耳。」
宋希孟坦然道:「有思道兄統籌全域性,以及刺史府的暗中支援,祥雲號必然會達到你期盼的高度,繼而從欽州延伸至周圍各地。只不過,關於此事我有一些不同的看法。」
裴越微笑道:「請大人賜教。」
宋希孟道:「陛下並非沒有容人之量,只是你實在太過年輕,前不久又有五千騎破十萬軍的壯舉,任何一位帝王都難以做到泰然處之。你如今的勢頭宛如烈火烹油,都中必然有人興風作浪,你想要短時間內蟄伏於水面之下,行以退為進之舉,暗中發展自己的實力,粗略看來並無不妥。」
他面色溫和地笑了笑,繼續說道:「君子矜而不爭,群而不黨。你能想到這一點殊為難得,極少有人能在你這個年紀做到不爭而爭。然考慮到如今朝中的局勢,你此前所謀還不夠,甚至會有進退失據的危險。」
裴越神色漸漸凜然。
席先生插話道:「論君臣應對、官場爭鬥,景濂兄遠勝於我,越哥兒要虛心求教。」
「思道兄志不在此而已,再者今夜只是坐而論道,不必拘泥於禮節教條。」
宋希孟和聲細語地反駁,然後接著為裴越解惑:「以祥雲號為支點,讓你的影響力不侷限在一城一地,這確實是一步好棋。但是,即便有你先生出手,想要達到你的期望亦非朝夕之功。倘若在你還不能借助各處的力量倒逼京都時,朝中便有人對你展開攻訐,屆時你又如何應對?」
裴越沉吟道:「避其鋒芒,徐徐圖之。」
宋希孟問道:「退到哪一步?交出軍權還是捨棄爵位?」
裴越眉頭微微皺起,他不是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但是如今天下尚未平定,皇帝真能做到那一步?眼下看來他應該只想打壓自己,而非孤注一擲斬盡殺絕。
宋希孟愈發直接地問道:「倘若陛下要你辭官,你接受還是反對?所謂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他能給你自然就能收回去,到時候你是接受這個結局,還是帶著藏鋒衛與武定衛起兵造反?」
他頓了一頓,沉聲道:「穀梁對你視若子侄,沈默雲時常暗中相助於你,大皇子對你心存感激,洛庭因為穀梁的緣故或許會在關鍵時刻替你說話,至於唐攸之郭興等人,也能算是你的臂助。如此看來,你的確是國朝極其罕見的年輕權貴,就算皇子對你也必須鄭重對待,更不必說朝中群臣,可若是要對付你的人是陛下呢?」
「退一萬步說,當年定國公裴貞比你現在更強,你先生和沈默雲對其忠心耿耿,軍中無數大將唯裴家馬首是瞻,結果又如何?」
裴越悚然一驚,霍然抬起頭來。
是啊,當年裴貞權勢煊赫,面對這個世界千餘年來深入人心的皇權,最終能做的也只是假死脫身罷了。
他不覺得宋希孟是在危言聳聽,涉
及權柄二字,皇帝會做出怎樣的處置都很正常,史書上有太多類似的例子。
堂中的氣氛變得無比凝重。
便在這時,席先生溫和的聲音打破了沉寂。
「景濂兄是想告訴你,與其群而不黨,不如黨而不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