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攤開明黃色的聖旨,態度才變得莊重肅穆。
出乎眾人的意料,這封聖旨的用詞頗為直白,毫無詰詘聱牙之處,堂內這些粗通文墨的武將都能聽懂。聖旨的內容也很簡單,無非是將邊軍好生誇讚一番,從裴越到普通士卒,對他們取得的勝果給予濃墨重彩的稱許,並且表明朝廷正在擬定封賞,不日就將落實云云。
眾人面帶喜色地起身之後,侯玉將聖旨遞到裴越手上,臉上堆滿討好的笑容說道:“侯爺,陛下與朝堂諸公商議之後,決定接受南朝的求和。國朝這兩年大事不斷,百姓需要休養生息,倉促之間不宜開啟國戰。”
這是題中應有之義,畢竟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堂內眾將也都明白這個道理。
裴越淡然道:“理當如此。”
侯玉看了一眼周遭虎視眈眈的武將們,臉上的笑容不禁略顯勉強,緊張地吞了一下口水。
裴越不動聲色地說道:“都知有話不妨直說。”
侯玉的腰桿稍稍彎了些,小心翼翼地說道:“陛下顧念侯爺這段時間操勞不已,所以希望侯爺能儘快返京歇息。”
這句話出口後,他明顯感覺到周遭的氣氛不對勁。
裴越神色平靜,微微揚眉道:“和談由誰主持?”
侯玉注意到旁邊那些武將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吞吞吐吐地說道:“東府參政韓大人,奴婢在來的路上經過欽州,已經給韓大人傳達了旨意,他過兩日就會抵達蒲圻城。”
面對這種赤裸裸的摘桃子行徑,其他人終於無法忍耐。
唐臨汾第一個站出來憤怒地說道:“如果沒有侯爺,江陵城早就丟了!我們之所以能夠取得這麼大的勝果,完全是仰仗侯爺的神機妙算,如今仗打贏了,功勞卻是別人的,這算怎麼回事?”
李進寒聲道:“沒有人比侯爺更適合主持和談,韓參政不通兵事,他能做到繼續給南周施壓?”
谷節沉著臉說道:“朝堂諸公究竟在想什麼?陛下為何要做出這樣的決斷?是不是有人在暗中搗鬼?”
就連保定伯蔡遷都隱晦地表示不滿。
聲浪越來越憤怒,面對這群手握重兵的實權武將,侯玉感覺自己就像是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隨時都有可能被浪潮打翻。其實他在接到旨意的時候就知道這是一趟苦差事,真要是因此惹怒了裴越,自己的小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都退下!”
裴越一聲輕斥,堂中喧囂的聲音漸漸消失。
他看著滿頭大汗的侯玉和不遠處緊張的禁軍們,平淡地說道:“都知千里跋涉路途辛苦,請先去歇息吧。和談之事不必擔心,本侯會和韓參政做好交接。”
侯玉諾諾道:“多謝裴侯,奴婢告退。”
等他帶著禁軍離開,裴越轉身望著一個個面露悲憤的武將,臉上浮現溫和的笑意:“陛下這是為我著想,難道你們真想看到一個不滿二十歲的國公?對我來說,那不是前途似錦,而是萬丈懸崖。”
他沒有詳細地解釋,只用一句話便讓眾人沉默下來。
安撫眾將之後,裴越走出議事堂,呼吸著清冷的空氣,面上依舊古井不波,心中卻泛起凜冽寒意。
冬天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