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兄弟,我…我明白,你不用在意。”
裴越並沒有刻意編造,只是他說的那些事與手裡握的那件東西關聯不大。
他這也是無奈之舉,因為自己的來歷過於驚世駭俗,想要解釋清楚的話恐怕得從宇宙起源說起。另外一點,他不確認這兩個少女能否承受住這個訊息的衝擊力。
現在這樣也能算是一個美麗的誤會。
當然,有人不會被他帶偏。
葉七那雙明亮又銳利的眸子遙遙地望著裴越,帶著幾分調侃和驕傲的小得意,彷彿在說自己才不信他的滿嘴胡話,因為她知道裴越絕對不可能因為身世就表現得那般失態。
好在裴越已經暫時糊弄過去,至於葉七,以後獨處時再想辦法解釋便是。
車廂裡漸漸變得熱鬧起來,而裴越握著手中的小物件,心思不由自主地漂到遙遠的故鄉。
宇宙之中那顆蔚藍色的星球。
來到這個世界以後,他憑藉前世錘鍊出來的能力和席先生、穀梁的幫助與提攜,從一個處境艱難的庶子變成權勢煊赫的軍中權貴。
光芒越來越耀眼,前世的記憶也開始漸漸淡去。
直到今時今日,他竟然在林清源的故居里發現一個不鏽鋼打造的打火機。
縱然歲月能讓所謂的不鏽鋼沾染鏽跡,但這個尋常的小物件卻立刻喚醒裴越的記憶,因為前世他不僅經常看見,甚至自己也用過同款的打火機。
時空的阻隔彷彿豁然消失,一句來自地球的問候穿越迢迢星河來到裴越的面前,猶如一個多年未見的老朋友,久別重逢之後互道一句簡單而又令人心生感動的你好。
去年在靈州湖心島上,裴貞提過當年林清源在朝政規劃上的大膽構想,當時裴越便有一種奇特的熟悉感,因為那分明就是簡化版的三權分立,以及虛君實相的政治綱領。
如今他終於確認,這不是一位古人的超前意識,而是一個與他來自相同故鄉的陌生人想要改變這個世界的竭盡全力。
裴越甚至能想象出林清源的初衷,穿越之後恰逢亂世,他將高祖皇帝視作可以讓自己實現理想的摯友,於是傾盡畢生所學幫助高祖皇帝開國稱帝。
但是故事的結局卻令人唏噓。
林清源最後沒能實現理想,大梁依舊是古往今來眾多王朝中的普通一員,百姓們只要能填飽肚子就會稱頌聖天子,普羅大眾的人生追求依舊只是活著而已。
至於這位國士的死因,裴越甚至不敢去想。
之所以不敢,是因為那位孤獨的國士在這個陌生的地方, 拼盡全力想要創造出一個更美好的世界。
他不圖名利不喜享受,沒有一句詩詞半篇文章傳世,甚至連很多人極其看重的蔭妻封子都不要,然而他一輩子的付出換來的只是王朝再次輪迴。
他去世之前在想些什麼呢?
裴越心中驀然湧現悸動,他覺得自己應該努力去查清楚林清源的事蹟,此事不僅關乎他的身世真相,也是希望能夠透過自己的筆記錄林清源的真實生平。
這樣的人不應該只留下一個謀士的名聲,哪怕梁高祖在謀士前面加上許多譽美之詞。
可那終究只是一個謀士啊……
裴越堅信林清源對這個身份沒有任何興趣,否則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成為文臣的巔峰,甚至自己成就一番霸業也未可知。
對於裴越來說,林清源是故人,也是先行者,更是同在異鄉為異客。
當初在靈州的時候,沈淡墨曾言:“藏鋒二字出自《論書》,曰用筆之勢,特須藏鋒,鋒若不藏,字則有病。”
《論書》便是林清源僅存的手稿,據說如今只有一卷孤本,藏於京都皇宮之內。
裴越握著近百年前便只剩下觀賞作用、早就無法燃起火焰的打火機,心中亮起一抹清晰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