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實在是因為徐子平給出的條件過於離譜,七百三十萬兩白銀雖然不少,可是對於一個王朝的臉面來說算什麼?倘若裴越答應這個條件,那豈不是意味著西吳或者南周只要肯花銀子,大梁的子民便可任由他們殺戮?
徐子平其實也知道這樣的方式不妥,然而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皇帝不許他交出方雲虎,更不可能允許他割讓江陵三城,那除了銀子之外還能怎麼辦?
裴越冷眼望著對面,察覺到火候已夠,便放緩語氣說道:“徐大人,銀子之說且勿再提。梁周之間要想長久和平,你們總得拿出一些誠意。”
徐子平只覺後背泛起冷汗,極力平靜地問道:“敢問裴侯所言誠意為何?”
裴越淡淡道:“很簡單,江陵三城歸屬於大梁,貴國的承北大營南移五十里。”
徐子平心道果然如此,他斷然搖頭道:“裴侯,此事絕無可能,再者江陵三城乃是我朝國土,貴國若是誠心相談,理應先歸還這三座城池。”
裴越輕哼一聲道:“那我再讓一步,承北大營可以不動,但是江陵三城的歸屬必須明確。徐大人,那三座城池是當年兩國交戰的遺留問題,十多年過去,早就屬於大梁的疆域之內。如今貴國既然想要修復兩國關係,又有方雲虎這種奸詐小人罪行累累,不如雙方各退一步。”
徐子平心中悲哀,若非國中風氣不正,以至於國力武備日漸鬆弛,自己又何至於這般艱難?
談判談判,終究要有足夠的底氣才能談。
裴越之所以如此強勢,除去他本身的能力之外,更重要的難道不是北梁的強大?
然而無論如何,他都不能答應這個條件。
時間靜悄悄地流逝著,屋內一片寂然,相較於方才的暴戾,裴越此刻顯得極有耐心。其實這幾天他也不是在做擺設,之所以任由這些大儒表演話術,只是在觀察對方的底線。
開平帝也沒指望他這個沒讀過幾本書的武夫在談判桌上拿下一片國土,只是讓他磨磨南周使團的性子而已。
在氣氛幾乎令南周官員們窒息之時,裴越緩緩開口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看來徐大人此番北上只是敷衍了事。”
徐子平嗅到一絲掀桌的氣息,不得不放低姿態道:“裴侯,這個條件請恕在下無法答應,徐某寧願喪命於此,也決不敢送出我朝一寸土地。”
裴越搖頭道:“兩國交戰還不斬來使呢,本侯雖然讀書不多,但是也聽過這些戲文,方才那句話不過是一時激憤。徐大人請放心, 貴國的使團也請放心,本侯會保證你們在大梁京都毫髮無損。”
徐子平苦笑道:“多謝裴侯。”
裴越道:“此乃本侯分內事,不必言謝。徐大人,考慮到你也有難處,本侯不會太過為難你,但是想要了結此事,區區幾百萬兩白銀莫要拿來敷衍。本侯給你兩個選擇,你可以仔細斟酌一下。”
徐子平只能答道:“裴侯請講。”
裴越伸出兩根手指,緩緩道:“第一,從明年開始,周朝每年向大梁上貢五十萬兩白銀,時限為七十三年,同時訂立兄弟之盟,梁為兄朝,周為弟朝。”
徐子平默然不語,顯然他不會答應這個充滿了屈辱意味的條件。
裴越放下食指,只豎著一根孤零零的中指,繼續說道:“第二,請貴國水師遠離天滄江五峰渡至神女渡一段,自盟約締結之日起,貴國水師不得再進入這段水域。但凡你們踏進一步,即視為對大梁宣戰,兩國之間再無和平可言。”
徐子平悚然一驚。
這一刻他甚至懷疑對方有讀心術,竟然能夠一語道破此行出發前,己方皇帝陛下給出的底線。
因為這件事極其隱秘,只有陛下和他自己知道,連方謝曉都不曾得知。
徐子平心中一嘆,這位年輕權貴真的只是一個粗鄙武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