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內陡然一靜。
裴寧起身道:“兄長回來了?”
定國府這一輩年輕人中,年紀最小的裴珏暫且不提,裴寧和裴越關係最好,如今對裴雲只是保持著面上的客氣,對於幾年前離京從軍的裴城倒是頗為想念。
裴越給葉七遞了一個眼神,然後對裴寧說道:“姐,我陪你去見見他吧。”
裴寧溫柔地點頭。
侯府前院正堂之中,一位身材健壯的年輕人端坐客席,腰桿挺得筆直,眼中精光內蘊,面容早已褪去稚嫩,如今多了幾分風霜之色。
他便是定國府承爵人、虎城驚羽營指揮使、定遠伯裴城,時年二十一歲。
裴寧來到正堂,見到裴城之後眼眶情不自禁地泛紅,福禮道:“見過兄長。”
裴城一板一眼地還禮,站直之後望著裴寧和裴越,眼中漸有一抹愧色。
他語氣沉重地說道:“裴城無能,讓妹妹受苦了。”
裴寧略顯慌亂道:“這話從何說起?兄長切莫如此。”
裴城堅決地說道:“我已經找府中管家問清楚所有事情。雖說子不言父母之過,但是定國裴家終究對不起你。至於裴雲那個混賬,我已經罰他去宗祠跪著。”
裴寧驚道:“這……”
裴城沉聲道:“你不用擔心,這是我的主意,老太太也沒有反對。讓他在宗祠跪上七天,若是不能靜心思過,便讓他繼續跪著,什麼時候想明白什麼時候再出來。如今我是定國府的家主,想問妹妹一句,你可願回府住著?”
裴寧這些日子冷靜下來,也有些擔心被關進佛堂的李氏,但是又怕裴越在意,所以一直在猶豫糾結。
此刻聽聞裴城的一番言語,她不禁愈發為難。
旁邊站著的裴越微笑道:“姐,既然他能做到這一步,那你就先回府看看,什麼時候想來這邊小住,打發個小廝過來說一聲,我親自去接你。”
裴寧想了想點頭道:“好,聽三弟的。”
裴城眸光微動,轉而看向裴越。
一晃多年,裴越比他高了不少,但是他更加精壯,若論剽悍之氣兩人倒是不相上下。
裴寧見狀稍稍後退兩步,方便他們兩人敘舊。
然而裴城並未多言,忽地朝裴越躬身行禮。
雖說這裡沒有外人,但是以裴城定國家主的身份,這一禮意義深重。
裴越微微側身,輕嘆道:“其實……你不必這樣。”
裴城站起身來,正色道:“多謝。”
他之所以要道謝,原因倒也不復雜。
如果不是裴越強硬地反對,裴寧已經嫁給大皇子,她本人心中的苦楚是一方面,另外便是意味著裴家要徹底遠離軍權。裴城其實並不是特別在意自己的權柄,然而他在西境歷練多年,更加明白當年先祖打下這等家業的不易和艱辛。
定國裴家,當年大梁軍中第一豪門, 卻要靠賣女求榮,這讓天下人如何看待?
又如何對得起裴家先祖在天之靈?
裴越看著裴城沉穩的面容,不由得想起當年在廣平侯府外的那條街上,他曾經憤怒地說過,倘若裴越要是繼續對定國府下手他會如何云云。然而裴越不僅廢了裴永年,抽了裴雲一耳光,更是逼著裴太君將李氏關進佛堂,裴城自然知道這些事,卻沒有任何質問和憤怒。
想到這兒,裴越不禁稍稍覺得有些安慰。
裴家總算有兩個明事理的人。
於是他淡然說道:“我做那些事只是為了大姐,所以你不必謝我。”
裴城搖頭道:“不論你出於什麼目的做這些事,可你終究是幫了裴家,這份恩情我會始終牢記。”
裴越聞言和裴寧對視一眼,失笑道:“沒想到我會聽到這句話,很多人不會這麼想。”
裴城緩緩道:“他們怎麼想不重要,既然如今我回來了,那定國府的事情便是我說了算。當年裴家對你那般苛刻,你卻願意以德報怨,所以我欠你一條命。”
“罷了,我要你的命做什麼?你剛剛回來想必有些話要同大姐說,我便不留你了,改日請你喝酒。”
“一言為定。”
裴寧看著這一幕,不知為何很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