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可立微微垂首,目光中似有無奈之色,然而他能感受到身後遠處那些盯著自己的眼神,只能斟酌道:“啟稟陛下,近來戶部循例稽查太平錢莊的賬冊,昨日現審處郎中沈世新發現其中一條賬目有些問題。他將此事告知微臣,反覆核查確認之後,微臣認為應該上奏陛下。”
開平帝目光掃過群臣,淡淡道:“何事?”
袁可立只覺後背泛起一陣細密的冷汗,硬著頭皮說道:“戶部發現太平錢莊的賬目中,有人在連續六年間分次存入總額七萬八千兩銀子,此人就是前幾日被處死的犯人寧豐致。”
殿中漸有躁動之聲。
袁可立感覺到開平帝冷峻的目光落在自己臉上,頗為艱難地說道:“微臣昨夜趕赴太平錢莊,與錢莊的總掌櫃確認之後,查明這些銀子不是寧豐致本人存進去的,而是另有其人。”
武勳班列之中,裴越盯著腳邊的金磚地面,心中暗歎一聲。
直到此時此刻,他依然無法理解四皇子的做法。
即便燕王真的能利用這次的刺殺案將大皇子和二皇子扳倒,對他自己來說又有什麼好處?像開平帝這樣的君王絕對不會受人挾制,莫說他有六個兒子,就算這些兒子全都沒了,他也可以再生幾個出來。
至於此事真兇究竟是否四皇子,這對於皇帝來說根本不重要,因為他不需要證據,只要看最終的受益者是誰就能揮起天子劍。
袁可立發現上方沒有動靜,小心翼翼地抬起頭,只見開平帝神情漠然地望著自己,不禁心中一凜,快速說道:“陛下,給寧豐致存銀的人名叫錢勇,乃是西城一家綢緞莊的東家。”
話音剛落,右側站著的諸位皇子之中有人面色陡變。
二皇子、開平帝的嫡長子、齊王劉贇。
齊王妃錢氏,其堂兄名叫錢勇。
其實這段時間以來,劉贇的日子頗為舒心,一母同胞的六皇子突然變得格外老實,沒有再像以前那樣時而挑事。老大被捲入刺殺案中,不僅王爵丟了,名聲更是一落千丈。眼見著自己在爭奪儲君道路上最大的對手倒下,劉贇若不是擔心被開平帝懷疑,早就在府中大肆慶賀。
沒想到這個戶部尚書在塵埃落定之後竟然還節外生枝,最令他震驚意外的是這件事居然和錢勇有關,那個蠢貨究竟揹著自己做了什麼?
彷彿感受到龍椅上中年男人看過來的目光,劉贇額頭上不由自主地泛出豆大的汗珠,卻是一個字都不敢說出來。
隨著袁可立將寧豐致存銀七萬八千兩的事情公諸於眾,承天殿中宛若陷入沸水之中。
短暫的混亂之後,立時便有十餘位文官出班稟奏,直指大皇子刺殺裴越一案另有隱情,否則無法解釋寧豐致一個落魄舉子會有這麼多積蓄。極有可能就是他受人指使暗中操縱魯王府的親衛,打著大皇子的名義刺殺裴越,實則是為了陷害大皇子。
劉賢愣愣地看著那些以往從無交集的文官替自己仗義執言,這等光怪陸離的景象讓他突然醒悟,昨日吳貴妃那句叮囑的真切含義。
只不過從始至終,沒有人捅破錢勇的真實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