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朑陳希之定定地看著他,眼神複雜難言。
她深吸一口氣,轉頭對已然淚眼婆娑的冷凝露出一個笑臉,悠悠道:“姨,你應該明白我的性情。莫說眼下只有葉七一人在場,就算劉錚攜禁軍親至,如果我不想死,沒有任何人能逼我。我同你說這些,是不想你繼續走我走過的路,不要將這件事怪責到裴越和葉七身上。往事種種無需多言,我和他們之間難分對錯,終究只是命運開的一個玩笑而已。”
“姑娘啊……”冷凝泣不成聲。
陳希之忽然感覺到一陣暈眩,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然後對葉七說道:“那個左手劍客不是善類,你若是為了裴越著想,找個機會殺了他。”
葉七看著她逐漸發紫的嘴唇,震驚道:“他在劍上抹了毒?”
陳希之無所謂地笑笑道:“生死相爭這算什麼?難道你不知道裴越手下的那些兵也在弩箭上抹了毒?我只是提醒你一句而已。”
她搖了搖頭,又對裴越說道:“如果我能早點認識你多好。”
裴越咀嚼著這句話裡的深意,緩緩道:“這世間沒有如果。”
“也對。”
陳希之點點頭,然後回身朝臺階高出緩步行去。
“你還有沒有想讓我去做的事情?”看著她寂寥的背影,葉七忍不住開口問道。
陳希之腳步一頓,調笑道:“幫我殺了裴越?”
沒有聽到葉七的回答,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繼續說道:“如果可以的話,再叫我一聲師姐罷。”
片刻之後。
“師姐。”葉七道。
陳希之微微一怔,旋即痛快地笑出聲來,笑聲在靜謐的夜裡傳出很遠。
這一刻她想起很多事情,京都裡那座陳氏大宅,院中的那棵桃樹,橫斷山裡的稻田。
山巔的風,頭頂的月。
千里縱橫無所忌,人生長恨水長東。
兩滴清淚從她眼角滑落。
好苦。
她很思念母親。
無時無刻不思念。
她抬手揮劍,毫不猶豫地從自己白皙的咽喉間劃過。
看著她倒在地上,裴越緩緩閉上雙眼。
他從來不覺得陳希之做過的那些事可以原諒,即便此刻亦如是,但是他心裡並沒有酣暢淋漓大仇得報的痛快與喜悅。
冷凝踉踉蹌蹌地奔過去,伏在陳希之的身體上痛哭不已。
葉七轉過身去,抬頭望著天上的明月。
或許在當年離開橫斷山的時候,她便意識到會有這樣一天來臨。
對與錯,是與非,公道與人心,究竟要怎樣才能理清楚這一切?
她不知道。
她看著天上的月亮,淺白色的光暈裡彷彿有兩個小人兒的身影。
她們扎著一樣的髮髻,動作親密無間。
卻又緩緩消弭,直至消失不見。
一隻溫暖的手掌在這時握住她有些冰涼的手。
葉七沒有回頭,她當然知道這是誰,輕聲說道:“我想將她好生安葬。”
裴越目光溫和地看著她的側臉,微微點頭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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