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嬸站住腳步,眼神中流露期盼說道:“大公子請說。”
年輕人輕嘆一聲,緩緩道:“北邊傳來方銳的訊息。”
三嬸先是拿袖子擦了一下手,然後想要走到旁邊坐下,卻發覺腿有些軟,她勉強站在原地,看著年輕人沉肅的面色,心頭猛地狂跳起來,擠出一絲笑容問道:“大公子,銳兒在北邊還好嗎?”
年輕人走到她面前,歉然地道:“三嬸,方銳被北梁人害了。”
三嬸發不出任何聲音,雙眼一翻便癱軟下去。
年輕人似乎早有預料,伸手扶住婦人,然後將她帶到旁邊坐下。
年輕人等她悠悠醒轉之後,勸慰道:“三嬸,請節哀順變。”
“是誰害了銳兒?”三嬸面容哀絕地看著他,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年輕人沉聲道:“北梁中山子裴越。”
“大公子,銳兒的屍身能不能找回來?總不能讓他在北邊做孤魂野鬼吧?”三嬸雖然這般說著,實際上心裡並不指望。當初方銳要去北梁的時候,她便百般勸阻,然而終究抵不過那孩子心裡的執念。
年輕人沉默片刻後,令她非常意外地說道:“我會派人北上,想辦法奪回他的骨殖。”
三嬸悲痛又訝異地看著他。
年輕人說道:“方銳是為南周大業而死,男兒戰死沙場,總得魂歸故鄉。三嬸,在你面前我不說虛偽之言,方銳的命運便是我們平江男兒的命運,就算是我也不會退縮,將來死在戰場上亦屬平常。我今天來除了告訴你這件事,還有一些後續的安排。我知道方銳還有一個弟弟,我會幫他安排一份遠離危險衣食無憂的差事。”
“大公子……”三嬸神色複雜地說著,一時間不知該如何繼續。
年輕人拱手一禮,鄭重道:“我軍務纏身,無法久留,請三嬸見諒。”
說罷轉身離去。
他叫方雲天,南周鎮國公方謝曉之子,平江陷陣營主將。
……
邊雪藏行徑,林風透臥衣。靈州聽曉角,客館未開扉。
大梁西境,靈州。
曾幾何時,因為虎城的存在,靈州的百姓苦不堪言,幾乎每年都會遭遇西吳鐵騎的襲擾,很多人不得不離鄉背井遷往附近的鄧州。十多年前定國公裴貞率軍奪下虎城,為靈州提供戰略上的佑護,這才讓這片富饒的地域安定下來,如今逐漸重現前魏時期的繁華。
靈州百姓對於裴貞十分感念,幾乎家家戶戶都供奉著他的牌位。
城東一處精緻雅靜的莊園內,陳希之站在欄杆邊,望著冬日灰色的天空,微笑道:“你們應該做夢都想奪回虎城吧?”
不遠處站著一位三十歲左右的文雅男子,看起來很像一個飽讀詩書的儒士——如果忽略他右手虎口處的老繭。
男子淡淡一笑:“你應該做夢都想回京都報仇吧?”
陳希之眼神一凝,旋即綻放開嫵媚的笑容,微微譏諷道:“聽說你們西吳人喜歡鼓搗各種榜,最新出爐的武道高手榜,你排第六?”
男子搖頭道:“我今天不想跟你動手。”
陳希之勾起嘴角道:“我不是說這個。東山王氏霸刀的嫡系傳人,武道高手第六,居然只會拾人牙慧?”
男子伸展雙臂,嘆道:“誰讓我從小就嘴笨,當然只能跟著你學。”
陳希之咯咯嬌笑,橫了他一眼道:“你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孤身入梁,不會就只是為了跟我學唇舌之術吧?”
饒是這男子在西吳素以心志堅毅著稱,此刻也被面前這女子的潑辣與直接弄得有些尷尬,輕咳兩聲道:“當年陳家那位女先生驚才絕豔,我身為晚輩仰慕不已,聽說如今陳家又出了一位天之驕女,便想過來瞧一瞧,順便談些事情。”
陳希之笑道:“談什麼呢?”
男子沉聲道:“合作。”
陳希之伸手勾弄著髮梢,偏頭宛如稚嫩的女童,雙眼如彎月一般,輕輕柔柔地說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