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緣由,趙氏心知肚明,然而她面露憂色,勸道:“老爺,當年的事情也說不上誰對誰錯,你又何必掛懷?”
穀梁搖搖頭,神色剛毅地說道:“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哪有什麼分不清?我谷家四代人,為他家江山拋頭顱灑熱血,滿門忠骨,百年來戰死沙場的男丁不下百人!父親……他和我不同,我只是看著傻,他是真的傻,否則也不會死在那人的手裡。”
這話嚇得趙氏肝膽俱裂,因為穀梁口中的那人,正是當年賜死谷豪的中宗皇帝。她抓著他的手臂,近乎哀求地說道:“老爺,別說了!”
穀梁抬手拍拍她的手背,寬慰道:“別擔心,那人已經死了十幾年,我總不能把他從墳裡挖出來,問一聲我谷家到底有沒有錯。我想說的是,十四年以前那些晦暗歲月裡,我之所以沒死在沙場上,沒有遭遇來自背後的冷箭,皆是一人的恩德,你說,我要不要報恩?”
趙氏先是點點頭,旋即眼神遽然一變,聲音有些顫抖道:“老爺,你是說,那越哥兒……”
穀梁極其冷靜地說道:“這件事除了你我之外,在世的人裡怕是隻有裴太君才知道詳細。裴戎和那李氏,雖然不知內情,但估摸著猜到了一些。畢竟當年是國公爺臨死前親口吩咐,我親自去辦的,只是沒想到,事情會那樣變化,早知如此,我定不會那樣做!”
饒是堂內只有二人,且以穀梁的手段和能為,太史臺閣的烏鴉也靠近不了正堂,趙氏依舊膽戰心驚,她不是那種心機深沉的人,也對外面的風風雨雨沒有興趣,只想守著自己的丈夫兒女好生過日子。可是嫁給了穀梁,註定她就要知道一些駭人的往事。
見她滿面愁苦的表情,穀梁微笑道:“你怕什麼?我並不會做什麼,只不過是想照顧好越哥兒,縱然那些人會有懷疑,卻也不會聯想到那些事,畢竟我只是照顧國公爺的子孫,而京都裡誰不知道,當初若沒有國公爺,我谷家便是抄家滅族的下場。”
與旁人不同,穀梁口中的國公爺,指的是第一代定國公裴元,而非裴太君的夫君、死後才被追封為定國公的裴貞。
當初正是年過古稀的裴元親自入宮勸阻中宗皇帝,谷家才保住了門楣爵位,但即便如此,在中宗皇帝在位的十九年裡,穀梁在軍中的攀升極其艱難,哪怕他當時的功勞極大,最後也不過是得了個閒散參將的官職。直到十四年前,中宗病逝之後,先帝便將三十六歲的穀梁調往南境軍中,直面大周百萬雄師,開始憑藉軍功火速晉升。
也就是那一年,谷蓁降臨人間,成為穀梁最疼愛的女兒。
趙氏頷首道:“既然老爺心中有成算,我自然不會多想,只盼老爺行事之時,要多想想家裡,多想想蓁兒。”
穀梁微笑道:“我知道,越哥兒這臭小子,拿孝道搪塞你,怕是心中對我有所懷疑。”
趙氏奇道:“他為何要懷疑老爺?”
穀梁摸了摸腦門,頗有些氣憤道:“我原想著,裴戎那廝縱然不疼愛越哥兒,也不會苛待於他,怎會料到那府中是那般狀況!裴太君也是,竟不照看著他一些。所以在大宴的時候,我幫越哥兒說了幾句話,這小子心眼太多了,肯定不會完全相信我的好意,所以在提防著呢。只是,他防著我沒事,卻是打亂了我的計劃。”
“老爺有什麼計劃?”
“你覺得越哥兒和蓁兒怎麼樣?”
趙氏這是真的被嚇到了,她驚道:“老爺,這怎麼行?”
穀梁皺眉道:“怎麼不行?”
趙氏苦笑道:“老爺,蓁兒看著柔弱,心思卻極倔強,她若是不喜歡越哥兒,你強逼著怕會出事呢。”
“你不懂。”穀梁輕呵一聲,隨即說道:“把老四找回來,讓他找機會帶著蓁兒去越哥兒那莊子上轉轉,讓他們年輕人自己見見面,若是蓁兒不反對,你不許阻攔。”
趙氏心中無奈,她雖然比較欣賞裴越的性情,卻也沒想過找他做女婿。更何況,裴越那瘦弱得像小雞仔一樣的身體,看著可不像長壽的命啊,她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怎能忍心?
只是穀梁決定了,她亦無可奈何,這世道終究是男人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