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伯綸道:“昨日在薊州,抓到了一支東虜奸細偽裝的商隊,其中有幾個操著福建口音的婦人,審問才知那老婦人是洪承疇的母親,還有兩個南京京營的把總護送,是南京與東虜一道護送洪母去瀋陽的。”
“許是......許是東虜以其母要挾洪先生........。”皇帝大聲說道,說著說著,聲音卻自己就低了下來。
孫伯綸並不與其辯論,躬身施禮,說:“微臣已經命人放行,把幾個東虜扣下,其餘人送到寧遠去了。”
說罷,孫伯綸轉身離去。
皇帝的胸膛起伏不定,忽然淚流滿面,說:“朕......朕怎生如此德薄,便是洪承疇都叛朕而去了......。”
皇帝心裡明白,若只是東虜押送,還有可能是要挾的陰毒法子,但南京那邊讓人參與了,洪承疇多半是降了。
盛京城。
原本多爾袞的府邸如今被皇太極賜給了洪承疇,千金買馬骨,不過如此,洪承疇站在門前,身形瘦削,神情枯槁,當初得知吳三桂降清之後,他寫下血書,絕食以示決心,然而被人從寧遠抬到了盛京城,絕食五日的他迷迷糊糊感覺有人往自己嘴裡灌了參湯,一直也就沒有真的死去,後來才知道,那個把從鬼門關徘徊的他拉回來的是大清皇帝的妻子,莊妃。
從鬼門關走了一趟,洪承疇發現自己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節烈,對大明王朝也沒有那麼忠心,當范文程等歷數大明的腐敗墮落,當南京朝廷派來的人建議忍辱負重之後,洪承疇也覺的頭皮癢了起來,剃髮、易服也不過是一頓飯的功夫,立刻改頭換面,成了清國的秘書院大學士,皇太極眼前的紅人。
當接下了安置遼民的任務之後,洪承疇如願以償的見到了自己的母親。
洪母下了轎子,已經古稀之年的她拄著柺棍佝僂著身子眯眼看了自己兒子一眼,她還記得洪承疇小時候幫自己做豆乾並且沿街販賣的往事,繼而兒子中式、登科,入朝為官,幾十年不曾回來,洪母看了許久,才看清這個頭皮發青只留著半截豬尾巴的人是自己的那個孝順、懂事的兒子。
“承疇嗎?”洪母皺眉問道。
洪承疇當即跪下,泣不成聲:“兒子不孝........。”
洪母退了兩步,沒有讓洪承疇抱住,淡淡的問:“一應物什準備妥當了嗎?”
洪承疇微微一愣,他原本以為自己母親會訓斥自己,為此他早就準備兩套說辭,一套是人在曹營心在漢,作為南京朝廷的忠臣忍辱負重在清國,另一套便是大明朝廷腐敗無能,名存實亡,大清如日中天,皇太極為天下英主的良禽擇木而棲的論調。只想著摸準母親的脾性之後,看哪種可以說服她了,也好在盛京享受天倫之樂。
洪母又問了一遍,洪承疇立馬說:“母親隨我來,家中已經是預備妥當了。”
說著,洪承疇引著洪母進了宅院,讓進大堂坐定,才行了禮,洪母的眼圈通紅,看著地上的腦袋光禿禿的兒子,第三遍問:“一應物什可是準備妥當了,若妥當了,快快安排吧。”
洪承疇抬起頭,看了看隨母同來的僕人,那老僕搖搖頭,也是不知道老夫人說什麼。
“母親說的準備是什麼?”洪承疇小心的問。
洪母笑了笑:“還是什麼,當然是教利益的韃子嬤嬤和旗人的命婦妝扮,我打扮打扮也好進宮當老媽子,伺候你家女主子去啊。”
洪承疇這才明白過來,如今他已經被皇太極抬入了鑲黃旗,按照清國的規矩,類似他這類旗人家的命婦應該入宮伺候的,洪承疇連忙說:“兒子哪敢讓母親進宮.......。”
洪母站起來,大聲斥責:“你不敢?你連叛國投降都敢,你連無君無父都敢,你連不忠不孝都敢,天底下還有什麼比不敢做的事兒?”
說著抬起手中的柺棍衝著洪承疇光禿禿腦袋砸去,她已經是古稀之年,身上沒有力氣,但是花梨木的柺棍砸在腦袋上,還是砸的洪承疇血流如注,洪承疇不敢擋也不敢多,只能硬挺著,洪母一直打到沒了力氣,才撲倒在地,失聲痛哭:“我翁山洪氏世代忠烈,怎麼出了你這麼個忘了祖宗的狗東西啊,早知如此,我為何生你啊,作孽啊,作孽啊!”
洪母性子剛烈,旁人都是不敢勸,一直等她哭的沒了力氣,才有人攙扶進了房間休息,洪承疇拉過跟隨來的僕人問:“洪安,老太爺與三老爺怎麼沒有一同來?”
那老僕擦了擦眼淚,說:“大老爺,老太爺聽說你的事兒一病不起,沒過三日便去了,三老爺......三老爺說你降清侍虜,便造了一艘烏篷船,泛水而去,說.......說有愧於天地,有愧於百姓,此生不敢戴天履地......。”
“竟然.......竟如此.......。”洪承疇聽了父親和胞弟的訊息,再次泣不成聲。
過了半個時辰,侍女說老夫人醒了,要見洪承疇,洪承疇連忙去了,卻見母親躺在床上,洪母問道:“聽人說你曾絕食拒降,是真的假的?”
洪承疇微微點頭,洪母厲聲問道:“既已絕食保節,為何不踐行到底?”
洪承疇滿臉愁苦,道:“母親,兒子心中之苦楚,絕食之艱辛,旁人又如何知曉呢?”
洪母微微點頭,閉上眼睛,道:“子不教父之過,今日我便為你垂範,看看我這個婦人能不能餓死也不失節!莫要讓旁人以為我洪氏一門沒有為國死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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