綏德。
盛夏已至,外面的石板路已經熱的燙腳,與三年前流賊肆虐的混亂日子相比,如今的綏德已經可以用安寧、文明、富庶來形容了。
如今的綏德已經成為了陝北的商業中心,這裡透過黃河聯絡這塞外和內地,莫要說左近的這些個城市,便是大同、張家口等以往的邊貿城市如今也受到了影響。
隨著商業的發展,大量的富商大賈、官宦縉紳湧了進來,帶來了異樣的繁華,綏德西城的四方街已經成了這個貴人的聚集之地,從護城河裡引來的河水既能在這盛夏帶來一絲涼意,也為貴人們提供了陝北唯一的泛舟之地。
這個夜晚,四方街的鹿鳴館之中歌舞昇平,這個由綏德首富郝允轍建造的酒肆有著一半的官方背景,平日來往的商賈、官宦以能進入其中為榮,而今日,這裡舉行了一場歡宴,表面上是慶賀延綏副總兵郝世祿的五十大壽。
隨著夜晚掌燈,一艘艘的遊舫駛來,停在了鹿鳴館外的小碼頭上,從上面走下衣著華麗的貴人,進了鹿鳴館。
館內的陳設甚是淡雅,卻在細節處透露著高貴,雖說正主郝世祿和貴賓周士奇已經到了,但所有人都翹首以盼,等待著他們心中真正的貴人,孫伯綸。
待孫伯綸來了,戲曲班子才開始了演繹,眾人進入堂中,歡宴方才開始了。
“大哥,去年便要為岳父大人辦這一場,他老人家卻一直不允,今日卻這般歡暢,還是仰仗了你啊。”孫伯綸端了一杯酒,敬給從福建辦茶回來的郝允轍,說道。
郝允轍呵呵一笑,一飲而盡,指了指坐在一旁桌子,正與周士奇的嫡女,郝世祿未來兒媳婦敘話的郝琳琅,說:“還是賢弟你有本事啊。”
孫伯綸呵呵一笑,倒也明白了大半。
自從去年歸化城一戰後,漠南被孫伯綸鯨吞,可謂實力大漲,依附於他的官宦商賈都是得了好處,當時彈冠相慶的時候,但郝家這一脈的反應卻是平平,孫伯綸升任總兵時,岳父郝世祿竟然以身體不適並未到場,孫伯綸那個時候才明白,原因不是在於利益分配,而在於淑濟身上,淑濟懷孕了,而郝琳琅卻沒有。
可以說,郝家的冷淡對待,就是對孫伯綸的一個提醒,而春天之後,郝琳琅的肚子也大了起來,這一切自然煙消雲散了,郝世祿藉著大辦壽宴,把所有的頭面人物請來,便是有昭告天下的意思。
大家都是明白這個意思,卻個個裝著糊塗,但重視程度卻大大超出了孫伯綸的預料,不僅遠在福建的郝允轍回來了,就是周士奇也來站臺,孫伯綸這才明白,在自己繼承人這個問題上,所有的漢人不約而同的達成了一致,包括塞外的文臣武將。
無論是王庸還是徐麻子,都在綏德買了宅院,把自家的夫人妾室塞進了郝琳琅主持的養濟院。
雖說兩宮奪嫡的這種橋段還有些早,但山雨欲來風滿樓,孫伯綸已經預見到,日後自己的日子不會那麼消停了。
孫伯綸喝了一杯酒,說:“幸好大姐的肚子爭氣啊,不然要變成了冷戰呢,今年初,允曜積功升了參將,我送去了一千副好甲和八百戰馬,這廝卻連個回信都沒有,真真是養了個白眼狼。”
郝允轍哈哈一笑,這也算是來自小舅子的壓力吧,他從懷中掏出一封信,說:“這次經過湖廣,我倒是捎回來了他的信,我也看過了,這小子不僅要甲械戰馬,還要人,問你是否能給他一千人韃子血肉,倒也不挑蒙古人還是藏人,便是東虜他也是來者不拒。”
孫伯綸開啟信看了一眼,其中多是對那些胡人義從的讚美之詞,贊其能打能熬,戰功彪炳,無需訓練便可儘快成軍,孫伯綸眉頭微皺,說:“此事不妥。”
“流賊如今活動於長江兩岸,那是大明腹地,那麼多韃虜出現,是何做派,他郝允曜不是李克用,更不是我孫伯綸,如何敢在江南士紳的眼皮子底下玩這種把戲?”孫伯綸越想越不對勁。
“沒有這麼嚴重吧。”郝允轍不曾想孫伯綸反應這般大,忙說道。
孫伯綸知道自己有些苛責了,畢竟郝允曜還是一個年輕人,於是說道:“你且回覆他,如今流賊再起,曹賊在湖廣,獻賊入蘇北,便是那李自成也進了四川,形勢大壞已經在等閒之間,他郝允曜正可趁勢立功受賞,將來獨領一鎮也非難事,若連兵都練不得,如何擔當大任?”
郝允轍微微點頭,此次去福建,沿途所見所聞更是深切,流賊已經緩過勁來了。
“待壽宴後,你跟岳父大人說一聲,從他營中挑選一百人派給允曜吧,多挑些中低階軍官,幫襯允曜把兵練起來。”畢竟是自己的小舅子,孫伯綸想來想去也覺的不能放手任他胡為,最終說道。
二人正交談著,一個僕人走了過來,正是郝允轍別院的管家,派來操持壽宴的,那管家道:“大爺,姑爺,葭州的劉長有等人在旁邊的房間等著您去敬酒呢。”
“這些傢伙,還把賢弟當成尋常丘八不成?胡來呵斥的。”郝允轍臉色大怒。
那管家見自己老爺生氣,也不再敢隱瞞,說:“大爺,今兒壽宴,那些個縉紳只送來了禮單,禮品卻沒見到,說是等壽宴之後,讓姑爺去他們那裡去取。”
“放肆!”郝允轍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堂內的人先是一驚,繼而安靜下來。
孫伯綸站起身,呵呵一笑:“這酒勁大了些,我且帶大哥去休息,諸位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