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尖叫劃破了永定橋上方的夜空。
猶如一瓢水潑入了燒熱了的油鍋,在何清沅、采薇二人反應過來之前,永定橋上下的局勢迅速失控。
街道上本已經水洩不通,何清沅還不知哪一邊先出了什麼亂子,四周的人先聽到了這聲喊,無頭蒼蠅一半四下亂衝。橋南的往橋北走,橋北的要往橋南走,兩邊的人流對沖,把原本就狹長的永定橋兩頭都堵得嚴實。
片刻的功夫,不堪擁擠的橋頭上已經有人接連落水了,一時間驚叫聲、哭鬧聲震天。
雖然是夏季,但這會掉入河裡卻未必是什麼好事。永定橋下的水深,暗流頗急,除非游泳的好手,否則倉促之間掉下去只怕凶多吉少,更不必說像何清沅這等不會游水的人了。
永定橋上的擁堵驚動了不遠處畫舫上飲酒作樂的權貴們,不少人家打發出了奴僕問怎麼回事。其中一隻畫舫看到岸邊橋上出了亂子,竟然直接讓人快速向這邊划來了。
混亂的人群不停地衝撞著兩人的身體,轉眼之間,兩人就被人流衝開了數米遠。
采薇急了,也顧不上什麼禮節規矩了,衝著何清沅的方向大喊:“清沅!清沅!小心,先護住身體!”說著還想推開湧過來的人群,奮力向何清沅那邊擠過去。
何清沅衝她喊:“采薇!采薇!別管我!我們分頭走,別過來這裡!”
兩人在一片嘈雜中幾乎聽不見對方說什麼,只能看到對方焦急的神色和一張一合的口型。轉眼,她們就雙雙被人流裹挾著衝向不同的方向。
采薇被擠得又跌跌撞撞地往橋南那邊去了,何清沅被人力衝向橋北。
何清沅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人群衝撞的可怕之處,人好像是汪洋大海中的一葉孤舟,被驚濤駭浪裹挾著,身不由己地向前挪動。
若只是被迫挪動腳步那也就罷了,人來人去還不停地推搡著,腳下稍一不注意,在這橋上一刀,就有無數只腳從人身上踩過。
何清沅用眼角的餘光瞥到,斜後方有個姑娘被人推搡得一陣踉蹌,腳下一歪整個人就被洶湧的人潮吞沒了,只聽到她幾聲淒厲的哭叫,轉眼又被鼎沸的人聲吞沒。
隨她一起倒下的還有身後的幾人。
何清沅頓覺頭皮發麻。
正是因為看到了他們的慘狀,哪怕人身上的汗臭味燻得何清沅一陣胸悶氣短,她也不敢有絲毫分神,只能盡力順著人流向前挪動著,一邊祈禱著前後左右的人千萬別栽倒,一邊暗暗希望采薇那邊千萬不要出事。
衝撞之間,隱約有一抹光暈晃在了她眼皮上。雖不刺眼,還是引起了何清沅的注意。
何清沅下意識地回頭一看,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的人堆裡,一個其貌不揚的灰衣漢子正背對著她抱著一個孩子往另一邊擠。
他把那孩子捂得緊,又背對著何清沅,她很難看到什麼。但小孩似乎是在掙扎,一隻腿在踢蹬著,腳上一隻織金紅繡鞋上還綴著一點珍珠,顯然是富貴人家的孩子,另一隻小腳卻是赤著,想來應該是混亂中不小心掉了。
何清沅暗暗皺眉,心裡已經有了點不好的預感。
正好又一股人流衝了過來,把那灰衣漢子都撞了個趔趄。他身子一偏,露出那孩子的半截身子。雖然還是沒能看到臉,但她脖頸間的赤金瓔珞圈卻一閃而過,上面墜著一顆燦燦生光的明珠,正是剛才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是人販子!
腦海中劃過這個想法的瞬間,何清沅悚然一驚,在她的大腦反應過來之前,身體就已經奮力向那邊擠了過去。
何清沅自己都想不到她身上竟然能爆發出這樣大的力氣,她居然能跌跌撞撞地逆著人流,向著那個灰衣漢子那邊拼力擠去。
“抓柺子!前面有柺子!”
“前面有柺子!大家讓一讓!”
“誰家的孩子,這邊有柺子!”
她的聲音仿若一滴水珠,匯入人聲聚成的汪洋大海中,轉眼就消失不見,連她自己都沒怎麼聽清自己的聲音,反倒是離她不遠的一個疤臉男子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雖然只有一眼,但何清沅如墜冰窟,頭腦瞬間清醒過來。
她再定神一看,只見那灰衣男子身邊還分散著幾個同樣不起眼的人,不仔細看的話很難注意到。他們雖然衣著普通,但哪怕周圍人群再怎麼擁擠,神色仍舊冷漠。
何清沅心中焦急,但又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一邊遠離剛才看到她的疤臉男子,一邊向著那個灰衣男子一點點挪過去。
她雖然力氣不大,但勝在身形嬌小靈活,擠著空子硬是往那邊,又挪近了幾寸。
眼看著離那灰衣男子越來越近,突然一人重重地撞在何清沅的肩膀上,帶得她整個人一個趔趄,大半個身子被擠出了橋欄,人搖搖欲墜,眼看就要掉入橋中。
旁邊的好心人眼疾手快地一把撈住她的胳膊一拉,何清沅這才穩住了身子。
才一站穩,她就聽到一個聲音喊她:“何姑娘。”
這聲音隱隱有些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