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沅雖然猜不到六安想做什麼,但還是依言跟他去了。
從山月居往外走的路上,六安揹著手走在前面,一副管事的派頭,和來時那個討人吃食、性情討喜的娃娃臉全然不同。何清沅亦步亦趨地低頭跟在身後,不知道這位首輔身邊的年輕心腹到底在想什麼。
沿著迴廊又往前走了一段,六安這才問道:“小廚房裡還有什麼吃的嗎?”
何清沅愣了一下。
六安停下腳步回頭來看她。
她很快回答道:“小廚房裡還備了一些糕點,只是夏日炎熱,儲存得不多。還有蜜漬櫻桃、梅子一類的果脯。娘子怕有些食物放久了,會變了味道,總不能拿那個給姑娘和大人吃,所以正經的飯食都是現做的。”
六安搖頭道:“算了,那些都不頂餓。”
何清沅只道是這位娃娃臉的六管事還沒吃飽,猶豫道:“倘若六管事想吃什麼,儘管去小廚房裡找人做就好了。我去傳個話,很快就有人來。不耽誤事的。”
六安一擺手:“不了,大人那邊還等著我回話。”
何清沅無語,既然沈端硯那邊還有事,為何他還能在這不緊不慢地跟她說話。
“聽她們說,今天這碟櫻桃糕是你做的?”
“是,白日裡她們點了名要我做的。”
六安矜持地點點頭:“不錯,你去小廚房的時間不長,做的那櫻桃糕已經勉強可以入口。看來是個有天分的,日後好好做,府裡自然會不會虧待你。姑娘那邊你大可放心,日後你做得好了,自然會調回上房裡的。”
勉強可以入口,你還吃了整整兩碟。
何清沅只能點頭稱是。
與此同時,她在心裡苦笑。
她最想要的,可不是調回上房去繼續當什麼丫鬟,而是早些想辦法出了沈府。從此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自由無拘束地去見想見的人,去做前生沒能來得及做的事,去看遍世間山河好辰景。
不過這些話,顯然是和任何人都說不得的。
眼看前方又到了兩人要分開的地方了,六安一揮手:“去吧,記著我說的話。”
何清沅點點頭,轉身告別。
六安一邊往府外走,一邊在心裡琢磨剛才的兩件事。
一件是沈檀書房裡的事。
鵲芝、燕草那幾個丫鬟進府裡差不多有兩三年,起初也是安分老實的,如今看著卻越發地不成樣子了。沈家沒什麼底子,不像京中那些勳貴家的世僕,都是正經調教過的。當初的丫鬟都是從人牙子手裡買的,那會看著模樣周正、身家清白、性情老實,就這麼兩三年的功夫,在府裡紮了根,一個個心思就活泛起來。
姑娘房裡這群丫鬟們的做派六安早有耳聞,但是他們礙於身份,也不好私底下跟沈端硯彙報這些事
六安對她們那點小心思嗤之以鼻。
但話又說回來,無論怎麼說,這事他一個外人插手總不合適。別說是他,就算是府裡幫忙打理內務的五味來辦,恐怕也討不了好。
姑娘身邊又沒個親戚長輩教導,在人情世故上又不甚開竅。遇到這種事臉皮薄,總不好跟大人開口,才鬧成如今這番局面。六安不禁慨嘆,說到底,府裡還是缺了個主母打理這一切,
不過好奇歸好奇,發愁歸發愁,這事還輪不到六安來上心。
第二件則和剛才那個丫頭有關,不過說到底,還是和沈檀書有關。
那小廚房的丫頭跟他先前從旁人口中打聽來的著實不大一樣。據底下的人所說的,這個丫頭個性虛榮好強,跟她那個在小園子守門的母親何婆子一樣,整天喜歡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心思不安分得很。
但今日一見,六安才發現這話傳得離譜了。
他看到的那丫鬟只有一身樸素的青布衣裙,頭上身上沒有半點妝飾,神情坦然自若,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清清泠泠,眼底清澈乾淨得很,全然不像是傳聞中那副情況的樣子。容貌清麗,氣度從容倒還在其次,主要是看著就讓人覺得順眼、舒服,是個可用之材。
這丫頭到底是被旁人的閒話害了,還是改過自新,六安沒興趣知道。但姑娘身邊如今沒有堪用的人,她身邊那群丫鬟們早晚都要好好換過一遍,再提拔出一兩個沉穩能幹的大丫鬟陪嫁出去。六安琢磨著,這個丫頭也算有運氣的,往後若真是合適,不如順水推舟,賣她個人情,把她再送回姑娘房裡好生提拔著。不過這個叫何清沅的丫頭究竟如何,還有待日後再看。
另一方面,六安對她上心,自然不會是因為那兩碟子櫻桃糕的緣故,那點東西就向收買他,傳出去豈不是要笑掉旁人的牙。
六安最在意的還是沈端硯的態度。
他自認為能合了大人的眼,除了有他服侍大人時向來殷勤周到、盡心盡力外,還有他遇到事總會多想三分,盡力想到周全為止。大人做事向來是有深意的,當初他既然點了何清沅去前廳,又問到這個名字的事,裡面肯定還有什麼他不知道的典故,有機會得再打聽一下。
想到這裡,六安從懷裡掏出那包蜜餞,揀了一個梅子扔進嘴裡。
因為六安一番話,何清沅夜裡睡得都不踏實。
第二天一早她起得比往常晚了些,等去了小廚房時,已經有人在那裡了。不過酸她的采芹來得更晚,竟然錯過了這次可以冷嘲熱諷的機會。不過今天采芹整個人很興奮,一有空就湊過去和采菽神神秘秘地說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