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軟了:“大哥,我現在真的沒錢!”
電話兩頭都沉默了。
過了會兒,對方拿出瞭解決事情的語調:“這樣,我有個哥們也是幹這個的,你找他借,先解我的燃眉之急。”
接著,他給了我那個人的聯絡方式。
最後他對我說:“記著啊,我等你是按秒計算的。”
我從小看港片,自然知道最不能得罪這些放高利貸的人,我只好聯絡上了他那個哥們,想不到這個人更狠,我只收到了14萬,欠條上寫的卻是28萬!
後來我才知道這是“套路貸”。“套路貸”雖然違法,但欠條依然具有法律效力。一切都晚了,我拆了東牆補西牆,又拆了北牆補南牆,短短几個月,我終於撞到了南牆上——我已經欠下了99.3萬。
這就是我的卡上餘額只剩下404元的原因。
我是個好人,但沒什麼好報。
……
我最後的債主是個河北人。
一週前我就該還錢了,我給他打電話請求緩緩,他說:“沒問題。”
實際上近期我沒有任何進項,唯一的指望是拖欠我劇本費的那家公司突然打來電話,告訴我,他們已經度過難關準備拍劇了,財務人員正在給我轉賬……
我心神不定地去上班,剛剛鑽進車裡,就看到三個穿黑色皮夾克的人圍上來,我有些警惕地鎖上了車門,大聲問:“幹什麼?”
其中一個留著偏分頭的人說:“我們是‘494’的人。”
我說:“什麼意思?”
“偏分頭”說:“你的債務人啊。”
我還有債務人?拉倒吧,這些人沒文化,他們把“債權”和“債務”搞混了。“494”正是那個河北債主的手機尾號。
我說:“你們想怎麼樣?”
“偏分頭”說:“跟著你啊。”接著又補充了一句:“怕你跑了。”
我說:“我不會跑的,你們該幹嗎幹嗎去吧。”
他們就不再跟我說話了。
從此,我再都沒有甩開他們。
他們開的是一輛破破爛爛的麵包車,上面蒙著厚厚的灰,後窗上用手指劃出了三個歪歪扭扭的字:等下雨。
這些人不打人,不罵人,不潑糞,不噴字,總之沒有任何觸犯法律的行為,他們只是跟著我,從家裡到單位,跟我一起打卡,一起上電梯……然後就蹲在公司門口,不喧譁,不打鬧,不嗑瓜子,不隨地吐痰,一直等到我下班,他們再跟著我一起下電梯,一起打卡,然後開車跟著我一起回家……
他們對我進行“軟勒索”的第一天,全公司都知道了這些人的來由,大家都悶頭辦公,儘量不看我。我在公司如坐針氈。大Boss找我了,他說:“要不要給你放個長假避一避?”
長假,這個詞頗有深意,如果足夠長,那就是“回家”的意思了。我趕緊說:“不用不用,我會盡快解決的。”
公司大樓的保安趕過他們,他們從來不跟保安發生正面衝突,馬上從電梯離開,過一會兒又從步行梯爬上來,體力還超好……
幾天之後,我都認識他們三個了,甚至都知道了那個操著湖南口音的“偏分頭”叫什麼軍。
這一天我早早就離開了公司,那三個皮夾克一如既往地等在門口,看到我之後,什麼軍還朝我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我來到停車場,鑽進車裡,把車發動著了——你會說,都窮成這樣了,還不賣車?真不是我矯情,我在北京無依無靠,工作隨時可能被領導收走,租的房子隨時可能被房東收走,只有這輛車才是屬於我的,絕不能賣。退一步說,它也賣不了幾個錢。
我開著車離開公司,本來應該左轉,那是我上班來時走的路,但今天我決定直行,繞回家。
我知道我甩不開那三個皮夾克,我只是想換個路線,換個心情。
十字路口綠燈閃爍,我轟了一腳油門,打算搶過去,結果,那輛“等下雨”突然從左邊別過來,我一腳下去,死死踩住了剎車,副座上的手機都甩到了腳墊上。
這不是要人命嗎!
我搖下車窗,那輛“等下雨”的車窗早都搖下來了,什麼軍陰陰地看著我,正等著我開腔。
我喊道:“來硬的了?”
什麼軍平靜地說:“你應該朝左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