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的當是謝真複生後,因蟬花軀殼而引來的諸般事情。陵空一噎,又轉向謝真:“那你總該是蟬花本花了吧!”
謝真歉然道:“我醒來時已經化形了,不曉得那時土裡究竟是什麼模樣來著。”
陵空:“……”
謝真轉念一想,覺得他大約是將這疑問放在心裡良久,此時終於得到印證,結果沒人捧場……他又道:“蟬花隱世多年,我們也沒有這等見識,既有前輩分辨,想來不會有錯。”
長明冷冷道:“難怪星儀會打那些主意,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謝真頗覺不可思議:“星儀那時捉我去鑄劍池,還有這種緣故在裡面?因為我是僅存的蟬花?”
“未必真就世上只剩你一個,但你既有修行完滿的神魂,又傳承瑤山功法,對星儀來說,實是一把趁手之極的好劍。”陵空道,“你能在天魔中留下印記,掌控天魔之力,也足見得他所料不錯。”
謝真只覺得此事機緣巧合,宿命往複,莫外如是。但看到長明在一旁面無表情,心道他大約已經想把星儀劈死一千遍了。
“我也告訴你們,我在臨琅見到的情形吧。”
陵空終於開始說起了這最後的秘辛,“我比仙門更早抵達,那時瓊城已是一片狼藉,天魔自誕生時就已歪曲,甫一出世就波及到了駐守王都的朱翎禁軍衛,使他們化身為盡情屠戮的邪魔,這便是魔潮中最初的那些魔軍。”
“常人行惡,是有利慾驅使,天魔在構造時又並非邪惡,即使遭到歪曲,內裡也只有虛無,為何會想要殺戮?”長明問道。
這次,卻是謝真先明白過來:“……是蟬花掠奪靈氣的本能?”
“如今想來,正是如此。”陵空道,“當初我們對天魔多有猜測,它未必嗜殺,或者說它並無心靈,但感染魔軍為它吸取生機靈氣,就如同水往低處流一樣自然。”
他抬起頭,看著金鈴在黑暗中閃爍的一點微光:“星儀清楚失控的結果,他立即作了應對,嘗試將天魔隔絕在宮城之內……後世所謂的‘鎮魔血祭’,確實將天魔暫且抑制住了。但星儀自身又與天魔息息相關,當我見到他時,他軀體幾近崩毀,也無力再控制天魔。”
兩個後世的聽眾都沒有出聲,默默聽他述說那往事。陵空道:“那時,天魔已如滴水入海,融入靈氣之潮,哪怕將瓊城圍困,也無法阻隔它流向四方了。但鎮魔血祭的廢墟仍在,我從中找到了這件東西。”
他伸指在空中虛虛畫了幾個圓圈,銀亮的光痕在黑暗中飄拂,遊動著相互連結,畫出一幅精細的圖案,赫然是一隻鏤空花紋、四面透光的銀絲球。
“這回覺得似曾相識了吧?”他問。
謝真心中百味陳雜,點頭應是。陵空道:“我當時只以為蟬花的秘寶令星儀留得一命,便將蛻殼與朝羲取走。出得瓊城,在臨琅又遇到瑤山來人,我便將孤光留給了他們。”
在陳滄的記憶中,謝真見到朝羲時就有此疑惑:“朝羲……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事說來話長,孤光、朝羲均由我們鑄造,二人各持其一。”陵空顯然不願多談,“細究起來,孤光才是我的劍,有陣子觀瀾他常帶著孤光出去惹是生非,是以旁人都以為孤光是他佩劍。我將孤光交予瑤山,也是這個緣故。”
將劍修的劍送歸他後人,其意再明白不過,昭示此乃遺物。
謝真想起那日,在王庭禁地中與石碑前輩初次照面,對方一語道破他曾是孤光劍主,個中意味,如今想來竟滿是唏噓。
陵空道:“往後的事情,你們也大略知道了。為阻隔天魔沿地脈侵染,我在三處秘境設下封印,加以禁制。天下動亂,魔潮一路擴張,許多受害的修士與妖族也化為魔軍一員,到處都是節節敗退。當時別無他法,王庭與仙門被迫聯手,我在魔潮前往慧泉時以真靈驅使千秋鈴,暫且壓制天魔,令其本體重新現身,仙門也使勁渾身解數,死傷眾多,終於將其封印在淵山。”
這段如今僅餘史書中冰冷言語的歲月,由親歷者道來,仍舊驚心動魄。
良久無人說話,還是長明打破了沉默:“天魔尚且不是完整的真靈,已經這樣難對付了麼?”
“都跟你說了,真靈完整與否,和能不能打沒關系。”
陵空沒好氣地說,“再說天魔之禍,在於其對世間的肆虐,倘若當年我專門到處燒人放火,見村燒村,遇城燒城,碰到來除魔衛道的人,也避戰不打,藏不起來就逃走,你猜猜這世上最後還能剩下幾個人——高低也得給我評個什麼‘焚天之亂’的吧。”
“……”
想象一下那個場景,謝真也覺得這日子沒法過了。
長明則追問道:“那星儀的蛻殼,如今在什麼地方?”
“在淵山。”陵空瞥他一眼,彷彿猜到他要說什麼,“能把天魔收束,也是靠了這東西,蛻殼就如線軸,將天魔之力一圈圈纏繞其上,最終壓制到能容入封印之中。”
長明:“也即是說,如今我們見到這個複蘇的星儀,本體也是在淵山?”
“我兩次進淵山封印,卻未見過星儀的的身影。”謝真也道。
“真的沒見過?”
陵空往那邊一飄,意味深長地看著他,“說起來,你鎮魔的那時候——最後究竟是怎麼死的?”
以為能一次寫完這段,是我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