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暄聞言不以為意,又端上了他那禮貌周全的架勢,“這副陣法是山長親手解出,不涉他人。山長此前已具書一封,為鬱掌門詳加解釋。”
他望著孟君山,微微一笑:“還請孟師兄放心就是。”
新宛街頭,一列車駕悠然駛過,兩側護衛只默默跟隨,不見張揚,但坊市中行人已經熟練地紛紛退避。見那朱輪華轂,招搖之處,皆在無形之中。
路旁有人問道:“這是哪位貴人出行啊?”
“那是梁侯府上親眷。”一邊提著鳥籠的閑漢順嘴道,“城裡哪還有別家用得這樣的車啊?”
那人又問:“不是還有比他年長的慶侯麼?”
閑漢道:“慶侯?那可不比以前了,你是從外頭來的吧,咱們這宛城的風頭你且得多打聽一番……”
他正來了興致,要好好發表一番見解,旁邊那人卻道了聲謝,一轉身就沒了蹤影。
把鳥籠換了個手,他撓了撓帽子,忽然想不出剛才問話那家夥到底是高矮胖瘦,又作什麼打扮了。
孟君山溜溜達達,邊走邊瞧,看到熱鬧就停下看兩眼。新宛繁華,街上不少這樣的無聊人,誰也不會特地注意到他。
走到哪裡,就入鄉隨俗,這是他一貫的習性。這回他頭上也扣了個草帽,中間夾的不是油紙而是當地一種粗布,很有延國南地的韻味。
對旅人而言,一頂好帽子可是十分重要。首先得結實,其次就是一路相伴的情誼,讓它絕不是能輕易舍棄之物,無論是上山還是跳河,能帶著就一定要帶著。
而他又是很能惹事的那種旅人,是以他的帽子也常是破破爛爛的。
只要不是破得沒法用,他總還是會留著,為了這點念舊的習慣,他又有一手補帽子的手藝。不過世事難料,也還是會有許多情形讓帽子救都救不回來,那就無法可想了,反正下一頂帽子到了他手裡,還是會很快變破。
眼下這頂,則是剛買來不久,新鮮挺括,沒來得及經歷風霜。
在一家豆腐坊後頭,他終於見到了要找的店。門頭的幌子十分舊,幾乎不辨本來顏色,字跡也磨蝕殆盡,若是新客到來,都看不出上面寫的是什麼。
他也是新客,但無需在意,隨手打簾進去,走入廂房。另一頭的小院中似乎栽了竹子,日光遊移,數叢竹影映在窗紙上,比畫屏更多了一分風拂葉動、明暗交織的幽深。
他聽到後面有人輕輕走過去,上了門板,閉店謝客。屋中已擺上一桌清淡雅緻的筵席,看著就知道吃不飽,獨自在此等待的主人站起身來:“孟師兄大駕光臨,不勝榮幸啊!”
孟君山道:“不意在此見到景師弟……也實在是叫人驚喜。”
景昀今日一身便服,頭戴儒巾,打扮得像個進城考試的小白臉書生,讓孟君山都差點沒認出來。
兩人相視一笑,各自心裡呵呵,孟君山入座後隨口道:“這店是小姜介紹的,他沒來倒有些可惜。”
景昀一愣:“小姜?”
孟君山:“就是那位名叫阿韻的小友。”
景昀這才明白:“他自有功課要做,池苑弟子很少回家,他貿然出來,也有些惹人注意。”
孟君山點點頭,又道:“這些天多蒙他協助,此間事情未了,往後還得勞他幫手。”
“得孟師兄這番評語,那還有什麼可說的。”景昀道,“必會叫他盡責勤勉,有始有終才是。”
孟君山稍微放下了心。他早知衡文之中派系內鬥不休,此次邀他前來的是代山長出面的黎暄,按理說安排來協助的阿韻也該是他們的人,卻不料這看似尋常的池苑弟子,又身負與另一派聯絡的隱秘。
來之前,他只知道相約在此見面的,一定是衡文中與黎暄等人不和的一派。到這裡見到景昀,也算是預料之中,不過他擔心阿韻因此惹事上身,景昀到時又不出手相護,故而特地點上兩句。
景昀又說:“冒昧邀師兄前來,也是無奈之舉。我知毓秀貴客對我們衡文內部的爭執,多半沒什麼興趣,但事情關乎重大,我們也著實為難。”
孟君山:“願洗耳恭聽。”
“當今仙門與妖族雖非過去那般涇渭分明,至少貴派毓秀與我衡文,還是一貫遵循古訓。”景昀熱切道,“若是門中弟子有人勾連妖族,無論你我,都難坐視不理吧?”
孟君山:“……”
這個視角還有一章,就快結束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