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門傳道授業,不可謂不盡心,以往少有偏頗,對誰都是一視同仁,眾人早就習慣了。而到了如今,在謝訣身上,他們才終於知道,掌門盡心竭力地去教一名弟子是什麼樣的。
陳霽心知他的想法可謂大逆不道,但他偶爾也會覺得,眼下這暗流隱隱的氣氛,並不來自於謝訣,反倒責在掌門身上。
謝訣入門前,據說跟著散修在江湖闖蕩,身上不見仙門修士的出塵脫俗,倒是多了煙燻火燎的狠勁。就算是行事圓融之人,也未必處理得了這局面,何況他性子直率,脾氣剛硬,些許的敵意打上去,馬上就能給彈回來。
以瑤山門下的風氣,不至於弄出什麼當面陰陽怪氣、排擠譏諷的不入流手段,但這份緊張的氣氛盤旋不去,使得謝訣的孤立越發明顯。
也許就是因為這個,他才會主動與穆師兄比試的吧?陳霽漫無邊際地想著,有些時候,打一打反而能打出個新局面來。
此刻風重雲低,唯有湖面波光才有些亮色。穆師兄轉過身來,餘人都朝著林間看去,那裡,謝訣手提鐵劍,沿著小路走來。
進得場中,他環視一週:“各位到得好早。”
何師兄忍不住道:“是你來晚了。”
謝訣不置可否,但也沒說什麼。穆師兄道:“來了就好。本就約在這個時辰。”
“請師兄指教。”謝訣半句廢話沒有。
穆師兄卻道:“打之前,我有一事想問。我入門早你多年,就算只比劍法,對你也不公平。你為何要約我鬥劍?”
陳霽不禁凝神聽著他們的話。謝訣淡淡道:“你們瞧我不順眼,不是麼?”
話是實話,卻不能實說。否則,輕是口無遮攔,重則可說引起同門不睦,沒看誰也不願意把話挑透嗎?穆師兄也愕然道:“謝師弟……”
“我無所謂。”謝訣道,“我與穆師兄比鬥,若是輸了,你們看我被打一頓,或許稍解不快。贏了呢,也免得日後別人再來找我麻煩。”
陳霽又是驚訝,又是好笑,隱隱還有一些佩服。看來謝訣是心裡明鏡也似,卻更願直來直去,不作遮掩。
要不是掌門……他連忙驅走這念頭,但還是忍不住想,或許這位謝師兄,也是能和大家處得來的。
至於他說,若是勝瞭如何如何,陳霽壓根就沒去想。穆師兄乃是這一代的劍法之首,哪裡是他這半吊子能較量的?敢來挑戰,就足見膽色了。
穆師兄道:“師弟哪裡的話。切磋而已,點到為止。”
他身為師兄,終究還是要說場面話。謝訣微微一笑,拔劍道:“來吧!”
劍刃交擊聲起,兩人已是戰作一團。天色原本就幽暗不明,那兩道迅疾身影時而貼近,時而分開,幾乎分不清哪個是哪個。
陳霽看得眼花繚亂,旁邊的何師兄卻面色凝重,收起了看熱鬧的神色。陳霽初時不解,等過了許久,場中還是絲毫沒有分出勝負的跡象時,才明白過來,這不是穆師兄有意相讓。
難道謝訣真能和穆師兄打得有來有回?……可是,他上山才多久?
在眾人屏氣凝神的注視下,攻守漸漸易勢。起先是謝訣一力搶攻,但穆師兄終究修道日久,劍行穩重,一寸寸壓過對方的勢頭。
即使如此,也再沒人敢小覷謝訣。眼看他節節後退,陳霽竟希望他能多堅持一會,即使這時認輸,也不丟面子了。
但就在他即將落敗時,謝訣忽地劍勢一變,招招狠厲起來。兩人原本以相似的劍法對拆,如同共舞一般,此刻他先脫離了這套路,穆師兄也被他一帶,交戰的情勢立即混雜起來。
何師兄喃喃道:“這個……”
場中,穆師兄拆過幾招,眉頭也皺了起來,忽地數劍橫出,將其迫退,口中道:“這不是瑤山的劍法。”
陳霽恍然,這劍法無疑是謝訣在入門前習得,想是他來瑤山劍法不久,反倒是在外用得那套舊法門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