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謝真不由得將目光投向對面的蝕日印記。
若說天魔是一把刀,那星儀想必就是第一個握它的人。不知是星儀鑄造了天魔,還是隻是善加利用,總之他塑造的那些金砂化身,那些取之不盡的靈氣,現在終於知道都是怎麼來的了。
如今謝真在他之後,也在天魔中刻下了自己的印記。可惜的是,關於當年霜天之亂的真實情形,乃至星儀與天魔的關系,他都沒能從這裡聽說,但他已經知足了。
“也許我能操縱天魔多一些,星儀那份就少一些……”
他看看蝕日印記,再看看自己的劍印,不禁琢磨起來:“不過,當年鎮魔的時候,為何沒人這麼試過?難道是試了卻沒成功?又或者這其中有什麼潛藏的危險?”
想了一會,不得其法,他也就不想了。反正木已成舟,與其擔憂後悔,不如趕緊想個辦法出去,還有人等著他呢。
……說到這個,他到底是怎麼進來的?
直到此刻,他的最後一點恍惚也散盡,終於徹底從這醺然迷夢中清醒過來。
天魔原本無心,但又極易令人迷失其中。正如方才,他甚至沒去思索自己究竟是真身在此,還是神魂在這裡遊蕩,只是全心沉浸在天魔這壯麗造物的奇妙中。
不過,一點靈光既現,就能跳出這桎梏。
謝真這些日子也算是經歷豐富,哪怕是專研神魂一道的修士,都未必有他最近這麼多離奇體會。眼下這般情形,無疑是神魂而非現世,他聚氣凝神,引導心光回歸軀體,熟練得讓他怪惆悵的。
片刻後,他總算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了。也不知是不是在天魔裡遊蕩太耗費心神,他此刻倍感欣喜,分外踏實,只覺得渾身上下無一處不好。
接著,耳邊嘩啦一聲,他從水面裡冒了出來。
天光耀眼,令他不由得眯起眼睛,暗道果然已經過去了許久。
進淵山時是深夜,如今看日頭的位置,大概是剛過午。謝真先左右一望,看到河岸邊亂石野草,四面皆是荒坡,不見半個人影,倒是省卻許多麻煩;隨後他且不忙著出水,反而潛下河底,想知道他是從哪裡漂出來的。
他記得符刻石林中沒有水流,但淵山裡最不缺的就是暗河,要是他失去意識後掉進深淵,又從被暗流送出了淵山,似乎也不無可能。
才轉動著這念頭,他就發覺不對,他海山呢?
還有他的袖子……這被一層淡薄的銀白靈光隔絕了水流,在河底依舊顯得一塵不染的衣料,讓他心中升起一股難以置信的想法。
再也顧不上什麼暗河出口,他破水而出,落在岸邊,朝著河面照去。
透過水波,謝玄華正靜靜地回望著他。
在這驚愕到不知作何感想的時刻,謝真差點都懷疑這到底是不是他自己了。
他摸了摸耳朵,那裡的確沒有蜃珠。水中倒影面色平靜,絲毫看不出有什麼震驚的情緒,謝真心裡卻是一團亂麻。
他想說我那麼大一個阿花哪去了?這是他原本的身體嗎?……從感覺來說,確實沒錯,可是他怎麼會在這個地方?
謝真凝神內視,察覺到了許多與以往不同之處。骨肉髒腑中許多破碎之處,均被源自天魔的靈氣緩緩修複,神魂上,則隱約勾連著另一個更遠的所在。
他覺得那可能就是阿花,只是實在離著太遠,他費盡功夫才勉強將神識探過去。到了那邊,就只剩下如遊絲般的感知,幾番嘗試,才終於聚起了一點氣力。
隨著他慢慢張開雙眼,另一雙距他千裡之遙的眼睛,也在這時睜開。
行舟打了個寒顫,將兩手揣在袖子裡,裹得更緊了點。
冬日已盡,他這會兒卻披著厚鬥篷,椅子也加了兩層軟墊。屋中並沒那麼冷,何況他在木屬妖族中也算是不畏寒暑的一類,但那股涼意彷彿沁入骨髓,叫他只能多穿點,聊得一些無用的安慰。
來這裡前,他帶足了各樣器具——拆裝簡易的小桌,不需磨墨的四色筆,另有細炭筆與銀刀用於繪圖,書箱兩層分別裝滿紙與典籍,足夠把他的醫書往下寫個兩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