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就是繁嶺所謂“叛亂”的由來,謝真知道,當時繁嶺不只是想要與王庭決裂,更是要廢去玉印之契,一旦成功,王庭的慧泉地脈就將三角缺一。
鳳凰一脈全盛時,繁嶺也曾受過昃期時源自慧泉的恩澤,而再之後的數百年,這契約卻又是形同虛設。站在卓延氏這一邊看,無論遵守約定,還是索性一拍兩散,都有他的道理,況且繁嶺一向強者為尊,在王庭衰落時,他們想必也很不服氣。
然而,他們對上的是長明。
“那一日主將連同兩個弟妹,乃至為他效死的族人,全數戰死在山祠之前。”白狐沉重道,“關於與王庭決裂一事,繁嶺也有許多人反對,我就是其中之一。主將死前,與長明殿下有過密談,誰也不清楚講了什麼,不過殿下事後也不曾再度清算,並令我們將狄珂大人接回族地,繼任主將。”
這與謝真所知的往事基本毫無差別,白狐又道:“無論如何,為了儲存卓延氏血脈,狄珂大人都不能與王庭翻臉。過去的幾年,他也確實不動聲色,只是我曉得,他始終懷有對王庭的敵意,這也不是什麼秘密。”
也說得通,有這麼多的血仇在其中,沒有敵意那才奇怪。
謝真道:“你是說,他或許會一刀砍了我,以此報複王庭?”
“我不敢說一定如此,但是,不能冒這個險。”白狐認真道,“倘若你在這裡出了什麼事,王庭的怒火,繁嶺現在無法再承受一次了。”
謝真本來想說這也未必,他又不是什麼王庭的重要人物,可是想到長明……假如有誰暗中加害長明,他也確實會不辭千裡上門殺人。
他又想起在王庭與狄珂初見時,對方二話不說就當面邀戰,行動言語之間,卻沒能看出他懷抱著什麼仇恨。他問道:“若是如此,你為何不與我直說,還省得再出什麼岔子?”
白狐苦笑:“雖然我這樣做,已經算是背叛了狄珂大人,但總歸還是想為自己掩飾一下。本來我想著,能假裝沒認出你,把你平平安安地送走,以後就當沒這回事,對誰都好。”
他頓了頓,才道:“再者,我也不想叫你知道狄珂大人的心思,總擔心王庭會不會秋後算賬。所以,才要想方設法地瞞著你。”
“……原來如此,任先生實在是用心良苦。”
謝真也只能說出這麼一句。白狐望著他,誠懇道:“你我萍水相逢,但這短短半日,我也看得出阿花公子是難得的豁達。繁嶺妖族都喜歡你這樣的脾氣,倘若在別處相遇,我們未必不能舉杯痛飲,可經過這些事,想來我已經沒這個資格與你談什麼交情。我只求你看在卓延氏最後血脈的份上,不要記恨狄珂大人。”
謝真灑然道:“自然不會。”
說是不要記恨,其實也就是讓他不要和長明告狀,這確實沒什麼必要。真有仇的話,他自己就去報了。
白狐整張臉都亮了起來,耳朵也輕輕搖擺,終於恢複了剛見面時那副溫柔的神氣。他感激道:“我……我沒什麼能說的了,阿花公子,願你前路平安。”
說著,他就去揭開山洞口的木門,謝真在他背後說:“臨行之前,我只有一個不情之請。”
白狐:“請盡管講。”
“還請你止步於此,不要再送。”謝真也不找什麼藉口了,直視著他說,“我想請牡丹姑娘送我離開。她清楚出去的道路,也不知道我是誰,這應當無礙吧?”
剎那間,在搖曳燈光的映照下,他看到白狐臉上現出了一種微妙的神情。好像是想要嘆氣,又好像是露出了一個解脫的微笑,使那張依舊年輕的面容上籠罩著深深的疲憊。
無需多言,謝真已經完全明白了。他早有提防,當即縱身一躍,遠離白狐與他旁邊的山洞口,在空中身形一側,海山悄然出鞘。
卻沒想到腳下土地陡生異變,張開了彷彿猛獸之口的一道裂縫。他霎時感覺身上有千斤重,一股沛然巨力從上壓下,餘光瞥見白狐雙手持訣,竟然絲毫不懼,朝他迫近而來,似乎哪怕血濺當場,也要把他推落到這條地裂中。
半空中已無借力之處,白狐也身不由己地隨他一起墜下。海山劍鋒觸及到他時,頭頂的地裂也隨之合攏,黑暗中登時血氣彌漫。
在最後一瞬的微光中,他的神色只有一片平靜決然。
大師兄:自從離開王庭已經達成了三連掉成就,走到哪裡都掉坑,上地幔都被你們挖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