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劍光脫刃的一刻,星儀也同時出劍,手中朝羲潑出一片金色疾雨,一一迎上海山幽光閃爍的劍影。雙方正面相撞,朝羲的劍意就彷彿對敵手來勢一清二楚,對面出了多少劍,這邊便也有多少劍光相迎,幾乎不差毫釐。
即使僅有散溢在外的劍氣,也使得路面轟然迸裂,碎石紛飛,不知有多少屋瓦跌落在地,混入沉悶的雨聲中。這裡實在不適合打架,若非幻境,謝真是萬萬不會這樣在街頭動手的。
此刻他心中卻微微驚疑,他這一式“千山萬劍”乃是瑤山傳下的秘法,雖然本就沒指望這一下就能建功,可看星儀的應對,竟似對這劍勢來路極為熟悉。
由不得他細想,他傷處靈氣仍在不住流失,必要速戰速決。一劍過後,他身隨劍光,無聲無息地迎將上去。
一道雷霆再度自天空劃過,剎那的光芒中,他忽然越過星儀身後,看到了長街盡頭的一道巨大黑影,正朝著他們這邊滾滾而來。
星儀眼看對手上一刻還殺氣騰騰,下一刻突地抽身而退,頓感不妙。
那一道閃電之後,悶雷聲響徹天際,整座城池彷彿都在這天威中搖撼。在這其間,夾雜的卻有一道猛踏地面的馬蹄聲,自遠而近,起初天衣無縫地藏在轟然的雷音裡,等到他察覺時,已經迫近他身後。
他想也不想地反手一劍,劍光有如奔浪,前後相疊,將街上的青石板犁出一條深深的溝壑。可當他回頭看去時,那道身影只被劍光擦過了半邊,散開的影子轉瞬聚攏,看起來並未傷筋動骨。
滾滾雷聲中,一人一騎自長街盡頭而來,悍然沖破了重重雨幕。
騎手身披重甲,被雨水洗得熠熠生光,最引人注目的則是他頭盔下粗糙的面罩,一塊彎曲的精鐵片,在雙眼的位置鑿了兩個黑黢黢的孔洞,乍一看簡直如同九幽而來的魔頭,叫人脊背生涼。他座下駿馬通體漆黑,比尋常的戰馬還要高出許多,四蹄翻飛,猶如重錘擊鼓,將地面踏得咚咚震響。
他身後跟著鋪天蓋地的黑霧,半條街都已經被裹入了霧中,這與大雨下的昏暗不同,幾乎伸手不見五指。這異乎尋常高大的黑馬來去如風,星儀只是稍一停頓,這騎手連人帶馬已經沖過他身邊,朝著謝真喊了一聲:“跟上!”
他的嗓音也如那可怖的外表一般,嘶啞難言。謝真一怔,他身在半空,戰馬正從他下方奔過,眼看星儀已經揚起朝羲,朝這邊指來。
他立即按劍,預備接住星儀的攻勢,至少人家看著是來幫他的,總不能讓星儀把人一劍給斬了。
誰料到,星儀劍上金輝剛剛亮起,他們中間相隔數丈的街道,居然轟然一聲從中間斷裂開來。他們腳下的半條街猛然橫著轉了起來,當中茫茫黑煙湧起,別說星儀的身影,就是那本應該疾射而至的劍影,也絲毫不見了蹤跡。
饒是謝真也沒想到會有這陣仗,街道連著周圍的房子,驟然天旋地轉,他立即禦起劍光,險些沒被晃暈。
那黑馬就好像一無所覺,仍舊向前疾奔。謝真綴在奔馬一旁,遲疑道:“翟將軍?”
從這副模樣,加上那嗓音,除了他估計也沒別人了……只是這登場的方式,還是叫他大吃一驚。
“廢話,當然是我。”
黑甲騎士哼了一聲,他的聲音在盔甲中嗡嗡作響,更難聽清楚了。他說道:“別飛了,省點勁吧,星儀一時半會追不過來。”
謝真略一猶豫,收起海山,飄然一落,斜坐在馬後。這黑馬大得離譜,容下兩人綽綽有餘,翟歆嘲道:“你會不會騎馬啊?哪有你這麼坐的,跟個娘們似的。”
謝真:“……”
他權當沒聽到,稍稍整了整思緒,問道:“我們如今,就在你的心境中?”
神魂剛被星儀掠走時,他來不及細思,如今想來,就如千愁燈的幻境一般,他們神魂交戰,必有一處作為承載。他原以為此處是星儀的識海,但要說他選了他憑依的翟歆作為戰場,也不算意外。
“不然呢?”翟歆罵道,“他孃的跑到老子家裡大打出手,仙門妖族果真沒一個好東西!”
謝真:“……”
好吧好吧,他已經習慣了。
“我可不是要救你,我才懶得管你死活。”翟歆又道,“我就是不想讓那家夥得意——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光靠我搞不定他。雖說我看你也夠嗆,不過總有點希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