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來不過是個尋常少年。”
謝真往下看去,翟歆獨自站在樓邊,在這裡只看得到他發頂,見不到他是何等神情,但想來看著就不太好惹。周圍不管是行人還是進樓的客人,全都避開他走路,思仙樓的夥計也說不定正在為他發愁。
那把富貴兩字寫在臉上的“韋兄”,都被他當街抽了不知道幾個耳光,這少年非但行事驕橫,家世也必然不凡,才撐得起這無所顧忌的底氣。
想到那棺中的可怖情形,謝真微微一嘆:“也不知後來發生了什麼事。”
他不過是隨口感慨,長明卻道:“他被封在七絕井的墓中,一定有修行中人的手筆。另外,逢水城翟氏能立足於延國,多半也藏有繼承自先祖的遺澤。這個翟歆,多半在臨琅那風光正盛的幾十年裡是個重要角色……而且,這處墓室離陵空的秘境這樣近,我們這會還弄不明白緣故。”
“可這就奇怪了,”謝真說,“霜天之亂的史料雖有許多散佚,但多少也有後人研究,其中有這麼一個姓翟的大人物嗎?”
“沒有。”長明搖頭,“反過來講,正因他沒有留下記述,我想翟城主她們說不定知道些什麼,卻必須緘口不言。”
“有道理……”
謝真還在琢磨這裡面的曲折時,一架素面馬車已經停在思仙樓門前。
馬車來得悄無聲息,在喧囂的街頭沒激起什麼動靜,車子看著也不打眼,以至在翟歆朝車邊走去時,謝真才發覺是他等的人到了。
他不免好奇,當即從欄杆邊一躍而下,想看得更清楚些。
翟歆早已收起了面上的傲慢之氣,那叫一個彬彬有禮、儒雅隨和,這神色謝真看得怪眼熟的,許多平時飛揚跋扈的別派弟子,見到他經常這麼一臉乖巧。
不過,比起他常見到的那有點虛又有點怕的神色,翟歆這自內而外洋溢的歡喜之情,也著實不像作假。
謝真飄然飛落時,就落在翟歆旁邊,倘若翟歆看得到他,這麼過分的貼臉站位肯定要引發鬥毆。車門正對著這邊,只見帷簾一掀,一名作文士打扮的青年便走下車來。
常言說不應以貌取人,不過任誰見他第一眼,都要覺得來者如芝蘭玉樹,氣度修養俱佳,神色間的謙和溫雅之意,更是很難叫人不喜歡。
然而,這望之不過二十五六的年輕人,兩鬢竟已夾雜了幾縷白發。
謝真看得一愣,再打量對方的面容時,看不出有什麼病相或是憔悴之態,不過顯然這人的身子骨也不算太好。
“先天不足之相。”
長明道,不知何時也到了他旁邊,兩人就這麼站在馬車邊,堂而皇之地近距離圍觀起來。看這情形,謝真毫不懷疑這個年少白頭的來客,絕對是這段往事裡的關鍵人物。
“我聽說這種也可以調理,或是用些靈藥……”謝真說了一句,隨即搖頭,“只怕現在已經是調理過之後了吧。”
長明隨口說:“活不了太久,用凡人的話,是神仙難救。不過要是有靈藥,也說不準。”
文士一下車,翟歆立刻迎上前,謝真留意到他垂在一旁的手情不自禁地一動,但終於還是沒伸出去。
下一刻,他就明白了為何會如此。文士朝這邊走來時,步履不快,明顯看得出有些跛足的毛病。翟歆與他一起往樓裡走去,神色間頗有些小心翼翼,忍著不去攙扶對方,一邊用淩厲的眼神掃視周圍一圈,把往這邊看過來的人都嚇得轉開了視線。
其實他大可不必擔憂,注意到這邊的路人並沒有幾個。要說始終緊盯著他們不放的,也就是一路跟著他們上了三樓,還老實不客氣地跟進了雅間那兩個閑妖了。
雅間中陳設看著是提前打過招呼,偌大一間靜室,桌邊只設了正正好好三個座席。好在窗邊還有一席竹榻,讓他們倆看戲的還不至於沒地方坐。
酒樓夥計送上茶水便悄然告退,門一關,翟歆就迫不及待地開口道:“太子殿下,還不是休沐日,怎麼有興致出來喝茶了?”
謝真心道,原來這位就是臨琅的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