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戴晟也終於來到院中。散修們見到他,不管是聊天的還是看天的,紛紛神色一正,嚴肅起來。
畢竟城主肯定指揮不動他們這群人,這隊伍裡誰做主還是一目瞭然的。戴晟左右看看,神色還算滿意,整了整衣襟,就要往城主那輛車上去。
他剛邁出一步,道上馬蹄聲響,眾人不約而同地轉頭看。
只見燈火之中,一輛富麗堂皇的馬車駛進院落,簾幕上繡著的玉骨扇紋樣被火光一照,飄動之間光彩奪目。明明無人迎接,卻硬是被它走出了大駕光臨的效果。
謝真用膝蓋想都知道是誰來了,他就說怎麼方才沒看到那小子呢。
拉車的良駒被韁繩一勒,穩穩停住,霍清源便在眾人矚目中一掀簾子下了車。他一把勾住戴晟的肩膀,親親熱熱道:“戴師兄,上車說話。”
戴晟木著臉,一時也不知道要不要把這自來熟的家夥推開。他看了看城主那邊,還沒等出聲,霍清源就道:“知道你原要與城主一車,但那邊都是姑娘家,多有不便。我特意從蘭臺會又找了輛車,來來來,不用跟我客氣。”
說著,他不由分說地把戴晟塞進了車裡。
眾人:“……”
架走了戴晟,霍清源對其餘人一揮手:“看什麼看,快上車,走了!”
他環視一週,視線掃到廊下的謝真,沖他燦爛地笑了笑,假裝沒看到旁邊神色不渝的長明,就鑽回了車上。
長明:“所以說這家夥……”
“大概是看你一臉官司,於是叫你高興一點的意思。”謝真道。
長明:“……”
戴晟一進車裡,頓覺誤入轂中。
車中陳設與霍清源行事作風十分相襯,奢華得大大方方,只是他完全顧不上打量。車中寬敞的座席上已經有了兩個客人,其中那紅衣的少女他未曾見過,另一人的名聲則無需多說,可謂如雷貫耳。
“孟道友。”他幹巴巴地說,腦中各種念頭飛快轉過,讓他神色不免僵硬。
來者自然是孟君山。他笑道:“多年前在正清有一面之緣,未想到又在此處再見。”
戴晟當年確在正清見過孟君山,彼時對方是風頭無兩的毓秀首徒,剛剛在席間漂亮地贏了一場比試,眾人欽羨有之,嫉妒有之,走到哪裡都是議論紛紛的物件。而他是被衡文書院的長輩帶著來見世面的小弟子,師叔尚且要打疊起笑臉與孟君山寒暄,他跟在一旁,實在是半點讓人記住的特色也無。
盡管他知道多半是霍清源事先介紹過,哪怕是虛言客套,被這麼一句,說得氣也消了一小半。
車中立著小巧玲瓏的爐子,上面溫著酒,不是用壺,而是裝在一隻雙耳銅罐中。孟君山撥弄著酒罐,說道:“小霍性子有些急,如有得罪……”
戴晟心想下一句肯定是“多多包涵”之類,這些大門派出來的人慣會這樣以勢壓人,雖然他們自己或許沒覺得。卻不料,孟君山道:“你不頂他兩句,他都不知道他在得罪你。”
戴晟:“……”
他一時哭笑不得,現下也不能轉身就走,他幹脆就在對首落座,破罐子破摔地看看接下來還有什麼出招。
片刻後,霍清源也重新回了車裡,大大咧咧地坐到他旁邊,招呼道:“先喝酒,這酒我好不容易從家裡弄來的。”
孟君山把銅罐稍稍掀開一些,原本蓋得密實的蓋子現出縫隙,醇美的酒香絲絲縷縷地飄了出來。他不由得露出笑意,戴晟則看到坐在他身邊的紅衣少女氣鼓鼓地瞪著他,彷彿在譴責他沒事就抓緊機會喝酒的行徑。
霍清源取了杯子,見到他的目光,道:“這位是毓秀的聞人師妹。”
聞人郴扯了扯嘴角,不是很想說話。孟君山一手提起銅罐,給在座四人各自倒了一杯,再將自己那杯一飲而盡。
有如好酒的醉鬼般迫不及待的行徑,由他做來卻極為瀟灑,叫人生不出討厭來。一杯烈酒飲盡,孟君山面色如常,贊了一句好酒,轉向戴晟道:“這一杯暫當做是對不請自來的賠罪。”
聞人郴幽幽道:“師兄是不是還要說,一杯不夠誠意,得三杯更好。”
孟君山:“也不是不行……”
戴晟搖了搖頭,也喝了杯中酒,沉聲道:“孟師兄,毓秀既然遣你出行,想來是對這遺跡勢在必得了?不過,衡文雖只有我一人到此,卻也不會拱手相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