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師父,我絕不會做出有違道義,背棄本門之事。”
掌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許久才輕輕點了點頭。
孟君山正自心中惴惴,就聽對方道:“這次去瑤山,為何耽擱了這些時候?”
總算說到正事,孟君山也鬆了口氣,道:“王庭此前的舉動,封掌門稱並不知情,至於和靜流部的聯系,自然也說是從那邊交換靈藥。說是這麼說,霍四的商會這些年來做的藥草買賣肯定有靜流部的一份,我想封掌門多少也是默許了,關於三部的事情,霍四興許還知道的多些。”
掌門:“也是因為,比起封掌門,他與你花天酒地的時候更談得來。”
“弟子什麼時候花天酒地過了……”
孟君山立刻叫屈,只是看到師父的眼神,老實地略過這段繼續道:“霍四當時不在門中,我於是等了他幾日,結果他卻帶回個訊息,說延國前不久發現了古國留下來的秘寶線索,正在組織人手,去探逢水城附近的遺跡。”
“延國?”掌門稍一思索,“這遺跡有什麼值得一說的?”
“問題就是這個遺跡。”孟君山正色道,“聽說是臨琅古國留下來的——起初我還在納悶這名字哪裡耳熟,仔細想想,這不就是當初霜天之亂發源的地方嗎!誰知道這遺跡到底怎麼回事,能從裡頭挖出什麼啊?”
掌門卻比他想的要鎮定許多:“但是,臨琅古國的舊址,並非在逢水城邊。”
“是嗎?”孟君山一愣,“那可能是他們把東西埋得遠了點兒?”
掌門:“……”
眼看再插科打諢就要捱打,孟君山收起不正經的神色:“事情蹊蹺,我們是不是派人去看看?”
“你在毛遂自薦?”掌門瞥他。
孟君山:“……如果有戲的話,我自然是很想知道他們在搞什麼名堂。”
掌門閉目思索了一會,才道:“可以。”
“多謝師父!”孟君山喜道。
“把阿郴帶上,有個照應。”掌門又道。
孟君山應下,過了片刻,抱著僥幸開口:“能換成向敏嗎?”
他和師弟師妹們少有對盤的,非要帶個誰的話,向敏是最穩重的,起碼省心多了。
掌門斥道:“輪到你挑三揀四,不想去就別去!”
挨此一罵,孟君山只好不作他想了。掌門似乎也沒了閑話的興致,擺擺手道:“你回去吧,明日早些來見我。”
孟君山行了一禮,準備告退。回頭想想,這一晚上非但沒能排遣心情,反而在秘密的藏身地碰到掌門,聽了一耳朵陳年往事,受了敲敲打打,實在是一言難盡。
當他轉身要邁出亭子,忽然有一片小小的雪花被風送來,輕輕貼在他面頰上。
那冰涼的觸感一閃而逝,轉瞬融化,彷彿不曾來過一般。然而在他身後,正有萬千飄舞的雪片紛紛落下。
來自深夜的雲中,又消逝於茫茫幽暗。他若有所感,不由得回過頭,卻看到掌門起身來到崖邊,憑欄凝望。
他的目光似乎也穿過這場初雪,投向了遙不可及的遠方。
謝真從天際收回視線,低頭看著手心。
那裡落下的一片雪花早就在他看到之前就已經化去,只餘下一點難以察覺的水跡。逢水城中已經處處銀裝素裹,這場不算大的雪飄灑在亭臺樓閣,街頭巷陌,也飛落在行人的衣角鬢上。
不知為何,他想起了還在王庭時做過的那個古怪的夢。夢裡他在冰天雪地裡,凍得七暈八素,還抓來毛絨絨的長明取暖。雖然醒來之後場面一度十分尷尬,但現在回想起來,倒還真的挺有趣。
在他的記憶中,掌門每逢第一場雪,心情總是十分沉鬱。對於常人來說或許無關緊要,可掌門多年沉痾,情志低落,病情便也起起伏伏,讓照顧的他也跟著手忙腳亂。久而久之,初雪對他來說反而變成了一個不祥的預兆。
時隔多年,他已不再為此而發愁。哪怕如今前路未明,望著落雪時,他也只欣賞著它寂靜無聲的安寧。
就在這時,放在窗臺邊的手爐裡傳來了“咚咚”的響聲。
他們在逢水城這處宅子中住下時,天氣愈加寒冷,長明在出門前便丟了一團火在手爐裡。不須抱在手中,只要放在附近,不管拿到什麼地方,四周總是溫暖如春。
這東西拿出去恐怕沒有人不想要一個,可惜並沒有那麼多長明來負責供暖。謝真在屋裡時覺得它很不錯,出到院中練劍時就不會帶著了,結果回來時發現那團火正在手爐上竄下跳地鬧事,敲得銅爐咚咚直響,好似關了一隻驢在裡頭。
等謝真把海山旁邊一放,它就立刻老實了。
這回明明就在他手邊,火卻鬧騰起來,謝真轉念一想,不禁失笑。
他順手拿起紙傘,踏過染白的石徑,來到門外,正看見長明在細雪紛飛中向他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