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雁聞聲過來檢視,眉頭緊鎖,與彌曉對視一眼。忽然間,兩人都明白過來,若這裡的水一直向暗室裡注入,她們遲早要被淹沒其中。
修士能在水中以靈氣取代平常呼吸,但終究是權宜之計,一旦徹底陷入水中,總不能長久支撐。
眼看水面漸漸淹過小腿,彌雁目露決然之色。她彎腰開啟木箱,取出一枚松花忽律的眼珠藏入自己袖中,剩下的三枚則用裡面的幹枯草葉略作包裹,裝進袋中紮好,遞給彌曉:“你拿好。”
彌曉愣了:“為什麼要分開放?還給我這麼多?”
“你裝好就是了。”彌雁道,“聽話。”
她沒有疾言厲色,彌曉卻莫名覺得這絕不是纏夾不清的時候,乖乖地把東西收了起來。彌雁接著取出一支細長的玉瓶,隔著薄薄的瓶壁,隱約可見其中有一束火焰。
彌曉大驚失色:“師姐?你怎麼把流火帶出來了!”
鐘溪派中有流火的事,這對師姐妹是很晚才知道的。
修習火屬功法的仙門修士,道行的基礎便是靈火。獲取靈火併非從無到有,修士往往會蒐集各色火種,結合自身修行加以吸納,因而人人的本命靈火都有所差異。
但有能耐想前人之未想的天才畢竟是少數,修士們的靈火大多是循著已有的幾種,稍作變化而來。其間各有優劣,並無絕對高下之分,若非要從中選出一種淩駕於其他的,大約就是沒有任何修士能取得的那一種——妖族王庭一脈的鳳凰真火。
流火則與那些都全然不同。它不是棲居在修士靈脈中,而是以相應手法煉制,只能儲存於外界的一種東西。一旦用靈氣引燃,它就將以驚人的迅速瞬間延燒迸裂。
在修行者之間的鬥法中,流火未必比法寶或劍招強出什麼,只是它卻易於摧毀周遭的山石、樓閣、乃至凡人的血肉之軀。
這東西用起來未免有傷天和,可不得不說有時確實有效。例如一塊需要高明的劍修才能以劍氣破去的障壁,一個平常的修士卻能以流火炸開。
在書中讀到這東西時,彌曉便隱隱感覺到,這確是一種不祥之物。幸好自它從霜天之亂時現身世間後,甚少有人精通煉制之法,如今數百年過去,世間已幾乎見不到它的蹤跡。
而身為前任掌門的師父逝世前,叮囑她們的許多話中,就有這一樣。他說門中收藏有一小盒的流火,是從許久之前儲存下來的,就只有掌門知道這件事。雖不算什麼機密,但他還是不顧規矩,在臨終前將此事告知了並非掌門的師姐妹兩人,還交代了破解密室機關的方法。
彌曉當時年紀還小,根本不知道師父說這種危險的事情是作什麼。彌雁卻牢牢記住,還在彌曉長大後偷偷帶她進去看過一次,好叫她知道有這麼一回事。
哪怕時常幹些膽大包天,上房揭瓦的事,彌曉也從來沒把主意打到過這東西身上。她萬萬沒想到,平時循規蹈矩的師姐居然偷偷帶了一束出來。
“等下倘若不得不如此……”彌雁抬頭看了一眼天頂,“我便用流火把這裡破開。之後會怎樣我也不清楚,萬一失散的話,就在綠楊鎮碰頭。若是你沒等到我……”
彌曉叫道:“我絕不會先走!我,我要是等不到你,我就回師門找人!”
“千萬不要。”
彌雁看著愕然瞪大眼睛的彌曉,冷靜地道:“去哪裡都好,不要回師門。”
一盞茶的功夫前。
水人被長明關進主殿,拍了兩下門也沒動靜,大為惱火。他自認是這座洞府的陣靈,除了當年將他安置在此處的先王外,剩下誰來都別想指揮它。
沒想到,先是被那個兇殘的花妖嚇了一跳,之後又被鳳凰後人扔來扔去……他都要氣死了。
主殿中已經沒有火焰,但他也沒有將自己慣用的流水灑在此處。他以水凝成的雙腳,走在地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卻沒有留下任何水痕。
他一向很小心,一向做的很認真。
水人走到黑石碑面前,沒敢伸手觸碰,只是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看了許久,低聲說:“封印果真解開了……是他嗎?他會是那個真正的鳳凰嗎?”
“他是。”
隨著這個突如其來的聲音,石碑上方光芒閃爍,一個虛影在空中現出身形。
衣袖飄擺,上面的火焰如流水般垂下,那人疊起一條腿,老實不客氣地坐在石碑頂上。他的衣角發梢都是時聚時散的光點,模糊不清,唯有一雙眼睛明亮如昔。
他伸出虛實不定的手,在水人頭上捋了一把,笑道:“小李啊,多久沒見了?”
水人完全僵住了。在難以置信中,他沒發覺自己頭上正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把腳下那一片地面都弄濕了。
“不準哭。”對方命令道,“立刻給我收回去!”
水人哽咽著,叫出了那個暌違已久的字眼:“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