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沼地上的雷聲?
還沒等她想明白這奇怪的雷聲從何而來,突然眼前光芒閃耀,照徹天空。
一道純青的電光橫越水面,幾乎瞬息即至。掠過她面前的剎那,她看到青光流動,赫然是一支箭的形狀。
電光與彌曉擦肩而過,她覺得自己可能聞到了一絲奇異的雨水香味。她眼睜睜地看著光箭沒入松花忽律的口中,接著那巨獸發出驚天動地的哀號,鮮血飛濺,有一些甚至飛灑到了她身上。
這一片水面被攪動得難以平息,彌曉只得一邊後退,一邊尋找師姐的身影。這時她卻看到了載她們來的那艘楓齒魚船,就停在她們身後不遠處。
船尾上立著一個身影,他手中的長弓之上,第二道青光正在緩緩凝聚。
即使隔著這些距離看不清楚,彌曉卻覺得,他臉上多半還是帶著那副一成不變、即使暈船的時候也沒什麼區別的平淡神情。
巨浪之中,拉船的楓齒魚便如同受了驚嚇般左沖右突,小船也隨之不住搖晃。
阿片竭力拽住那魚,哪怕他慣在沼中駕船,也感覺雙手彷彿從未有這般不聽使喚的時候。水浪潑濺,他鬥笠與蓑衣上都在淋漓滴水,掌心混著汗水與湖水一片濕滑,差點要握不住竹竿。
遠處那松花忽律的眼睛,在水霧中時隱時現,讓他渾身一陣陣發麻。
驚慌下,他只憑著本能穩住魚船,腦子則像是從春日的江邊提起來的魚簍子,什麼念頭都噼裡啪啦地往外跳。一會想著他會不會就死在這,一會又想這次活著回去能不能攢錢打了他一直想要的魚叉,還有他的魚……
他的魚現在不太聽他的使喚,好像已經完全嚇破膽子,只知道四處亂竄。以往他覺得他與這條魚很有默契,現在則完全指使不動了,再這樣下去,他也知道絕沒什麼好下場。
阿爹……阿孃……要是你們在,定會有辦法的吧?
他咬著牙,幾乎是不抱希望地勉力與那不聽話的楓齒魚對抗。這時,卻有一隻手放在了他肩上。
“別想著與它相抗。”
那聲音冰涼鎮定,讓他驟然心中一清,不由自主地定下神。
他反應過來,這是那對後來上船的師兄弟裡面,年紀輕一些的那個修士。
他記得看外表,那人也沒有比他大很多。此刻他卻只從對方的聲音中感到一種不容置疑,讓他立刻就想要聽從他的話。
對方繼續道:“像你平時一樣。”
平時?阿片愣了一下,平時……平時魚總是很聽他的話,他跟這條魚就像是心靈相通一般。
但如今不同,如今他的心念已經被驚恐不堪的魚拒之門外了。
他喃喃地說:“我辦不到……”
“辦得到。”那個年輕的修士說,清晰低沉,“這是你生來就會做的。”
阿片忽然感覺那隻手在他腦後敲了一下,一陣似熱似冷的氣流陡然沖進他的四肢百骸。
一瞬間,他彷彿感覺自己從沒有這樣清明過,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照著他平時的方式呼喚他的魚:停下,聽我說話,鎮定……
在玄妙的出神中,他發現楓齒魚已經徹底靜了下來。
四周仍然水浪滔天,而他們的船就在這波濤之中,穩如磐石。
立在船尾的謝真對此感覺尤為明顯。方才他放出第一箭時,小船還在如風卷飛砂般上下左右晃個不停,也不知道長明做了什麼,沒用片刻,腳下便已如履平地。
來不及細問,他再次舉弓,重新對準那興風作浪的巨獸。
弓弦上青光凝聚,氣勢既厲且正,虛空中顯現的箭尖上發出細微的鳴動,接著空中彷彿應和一般,也響起隱隱雷聲。
那時他把這柄弓從收藏之中挑出來時,長明也微微有些驚訝,道:“從沒見過你用弓。”
謝真確實練過弓箭,裴心剛入門時也指點過他一段時日,後來想著自己終究不是專精此道,就又把裴心送去正清學藝。他如實道:“略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