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真曾在劍碑上留下六道印痕。他的第七劍始終沒有想好,總覺得缺點什麼沒有勘破,拖著拖著,就再也回不去了。
常有來自四方的劍修前往瑤山,在劍碑下參悟,碑上劍痕的拓本也在天下流傳多年。雖說真正悟出什麼東西的人寥寥無幾,但那些劍痕確實不是隨手劃的,越是精通劍技者,越能懂得它的可貴。
“劍碑上的痕跡,有劍意蘊含其中,因而才會讓人從中參悟。”謝真有些懷念地道,“這面牆上的畫,不是對於火有著超乎尋常領悟的人,決計畫不出來。”
長明:“正是一位先王所作。”
謝真:“果然。要不是你們先祖的手筆,我才要覺得奇怪。不過,這與劍碑還有一處不同。”
他走近了幾步,上下又看了一遍,道:“作這幅畫的人確實懂畫,單看線條也是難得的佳作。至於劍碑,說白了就是一堆橫七豎八的槓而已。”
長明:“……”
很有道理,簡直讓他沒法接。
“我們是不是在石臺上也見過一個畫出來的圖案?”謝真忽然想起,“頭上頂個火的那個小人。”
長明也記得:“有這回事。你覺得這出自同一人之手?”
謝真:“倒也不一定,精擅丹青的王族也許不止一個。”
“以我的瞭解,沒聽說過有誰喜歡這個。”長明若有所思,“而這面牆上的畫,是出自先王陵空。”
陵空,謝真近來聽過他不止一次。可惜霜天之亂前的史料,沉魚塔裡也沒有多少,關於這位先王的瞭解他也知之甚少。在這幅畫前又提到這個名字,他總覺得有什麼靈光一閃而過,卻沒能抓住。
謝真回頭看向他們昨夜看過的那面石臺,它的表面漆黑如夜,好像一絲光都無法在上面停留。若不是曾被燈火照耀,誰會知道其中還有著那麼多鮮活的字跡?
這一刻,他彷彿在冥冥之中窺見了些許真實。祈氏於他,不再僅僅是長明的先祖,記載中平鋪直敘的文字,深泉林庭中莫測的王族。
至少在那個夜晚,即使分外短暫,他也曾觸及了那些化身烈焰的魂魄。
“長明,”他想了想,問道,“你在石臺上留下過筆跡麼?”
長明:“你猜。”
謝真一挑眉:“多半沒有,不然舉著燈照的時候,你也不會那麼淡然吧。”
長明:“其實,也不是所有人都那麼不想看見自己的語錄。”
謝真:“……”
眼看對方的笑容中透露出一絲殺氣,長明從善如流地一轉話鋒:“真的沒有。雖然我來過許多次,但從未寫過。你很想在上面看到我的留筆麼?”
謝真:“也不是。你那些未曾謀面的先祖,我只能從這些字跡裡略作了解,而對於你,我已經瞭解得不少了。”
長明笑了笑:“這也不嫌多。”
謝真還在想你是說什麼不嫌多,長明已經從他手中拿過提燈道:“我們該走了。”
從內殿出來,沿長廊走了百餘步,他們推開一扇繪著銀白枝葉的門,轉入偏室。
一進門,溫熱的香氣登時撲面而來。天色已亮,屋內還是點著無數盞燈火,照得一室輝煌燦爛。身著黑衫、腰纏彩縧的侍女們如穿花蝴蝶般四處忙碌,環佩聲中夾雜悄聲笑語,比起寬曠莊嚴的內殿,走入這裡簡直如同重返人世。
見到長明出現,少女們紛紛行禮致意。謝真從來到王庭起,看到過的侍女加起來都沒有這麼多,許多女孩面容上也帶有些妖族的特徵,真如百花齊放,盡態極妍。
隨即百珠排眾而出,微笑道:“殿下請隨我來。”
謝真料想他是要去為祭祀更衣,想必麻煩的很,但還沒等他鬆口氣,百珠一揮手,幾個小姑娘也把他圍住了。
“我也要換嗎?”他衣袖被侍女們輕輕拉住,也不好掙開,一時間僵持在原處,“我就是在下頭看看……”
百珠溫聲道:“總歸還是要參加雩祀,公子也來換上王庭的裝束吧。”
謝真現在一身白衣,式樣簡素,與他以前慣穿的差不太多。在王庭他平日衣飾都是長明令人送來,他也不多想,送來就穿,沒太在意過是否顯得特立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