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說長明對成家一直以來都沒什麼興趣的樣子,不過轉念一想,那已經是他死前的事情了。畢竟中間過了十七年,深泉林庭又不像他們仙門,找不找道侶全看緣分,孤身到死的一抓一大把。身為祈氏王族,多少總會有這麼一遭的吧。
只不過,他完全無法想象長明會和哪位姑娘卿卿我我、甜言蜜語的樣子。想到這裡,就好像練劍練岔了,說不出是什麼地方不得勁,反正就是哪裡都很奇怪。
“他和昭雲主將是什麼關系?親兄弟嗎?”他想起了那個身背弓箭的少年,“昭雲主將還挺不錯的。”
“哈?你什麼時候又去了昭雲部?”無憂立刻偏離重點。
謝真:“……之前的事。”
無憂有點在意,不過也沒往下問:“昭雲主將是上代的獨子,安焉逢是他堂兄。我聽說安氏那些長老總喜歡搞這些有的沒的,怪無聊的,我們靜流就從來沒有這一套。”
按照謝真對施夕未的瞭解,他的確不太可能容忍別人在他旁邊指手畫腳。
無憂又道:“總之他問你什麼你都不要理他。話說回來,你在長明殿下這邊怎麼樣?”
剛才還說一點也不關心來著。謝真道:“沒在繼續砍柴了。”
無憂:“……”
“我和長明……殿下以前見過。”謝真用比較委婉的方式說了句實話,“不用擔心。”
無憂:“誰擔心了啊!我走了!”
說完,他就從迴廊的欄杆上翻了出去,身形化作一團水霧,消失在樹叢間。
謝真回到持靜院時,奉蘭已經離開,取而代之的是西瓊在書房裡。他隔著窗戶看了一眼,沒有打擾,徑自去了房間。
他方才從沉魚塔借了好幾冊書,那裡的文書想來是提前被打過招呼,十分好說話,只要是他提到的書,就連相關的也一併找來,裝了滿滿一木盒給他拿走。
此時,他就把這些書冊依次擺在案上,一本本查閱。
深泉林庭的藏書浩繁,當初尋找雀蛇牧氏的記載,就是西瓊從王庭取來。而謝真要查的東西,就連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目標,只有一些模糊的想法。
首先,是有關“蟬花”這種妖族的記載。他在鬼門中看到的記憶不太完全,他至今也不知道母親究竟是用什麼方法使他死而複生的。很可惜,蟬花遠遠不如曾為昭雲部主將的雀蛇那樣聞名,甚至他懷疑都稱不上“一族”,說不定只有零星幾個而已。
在所有記載中,就只有霜天之亂前的某次雩祀記載,提到了蟬花這種妖。上面說,蟬花是花妖的一種,並非屬於本土,而是來自外海之外。
那時候的雩祀是妖族三部的盛事,有許許多多的妖族會不遠千裡奔赴芳海,接受雩祀中的祝福,那個蟬花妖或許也在其列。作為前所未見的花妖,也因此引起了一些注目。
不過說到底,花妖們本來就不太起眼,說好聽是平和不爭,其實就是不管死活都沒誰在乎。蟬花的事情,除了寫這些書冊的記事官外,估計也就是之前為他診治的老樹妖那樣的木屬妖族長輩,才會有一點印象而已。
所以,從王庭的記載中尋找蟬花的秘辛,這路是走不通的。謝真不是沒想過去當年父母居住的山谷看,但其實他雖然沒有太多記憶,當初還是知道這個地方的,他出師後就去過一次,那邊已經只剩下那座孤零零,裡外都收拾得幹幹淨淨的小屋而已。
除此之外,他還想知道那個出現在牧若虛面前,給了他一本陣法書,戴著金砂面具的人到底是什麼來歷。與之相關的線索只有雀蛇,不過牧氏的記載裡沒有任何地方提到過這樣一個人。
他是邪道修士?又或是活了很久的妖族?從牧若虛的記憶裡,這些都看不出來,那個人就彷彿一個隱藏在飛揚金砂下的空殼,沒有暴露出任何能追索下去的特質。
來來回回看了半天,一無所獲。他把書冊一本本裝回盒中,望著架上的木雕小鳥出神。
他很清楚,不管讀多少古籍,查多少訊息,有一件事情,是他自複生以來一直掛懷,卻總是沒有付諸行動調查,甚至不願去多想的。
劍斬天魔的那一日,在淵山上除了他之外,還有另一人。那人是瑤山弟子,稱呼他為“大師兄”的,他的師弟。
但是,他不知道那究竟是誰。
不管是哪一個,這個答案都會讓他痛苦難當。為何是你?為何要這樣做?他簡直無法想象,他要將這樣的問題,向他的某一個師弟丟擲。
他曾覺得萬事沒什麼好怕的,只要去做就行了。他不懼怕生為修士的艱難,也不懼怕有朝一日的死亡。但是,想到要親手打破他一直以來相信的那些東西,他仍然會躊躇不前,猶疑著,無法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