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建圖騰塔是誰的主意?”謝真問。
長明看了看正在與卷宗搏鬥的西瓊,西瓊抬起頭,思考片刻,答道:“族老們的主意。據說安子午本人並不贊成。”
“為何?”謝真訝道,“他應該是最想抓到牧若虛的吧?”
“加強禁制只是逼迫剩下的牧氏族人,又不一定抓得到牧若虛。他覺得不應該把兇手的責任歸結到牧氏其他人頭上。”西瓊道,“道理是這個道理,然而並沒有人聽他的。”
說完,他似不贊同地搖搖頭,繼續去看卷宗了。
傍晚時分,鷹車抵達天樞峰。彼時煙霞滿山,夕光斜照,萬峰盡赤。
一進七十二峰間,就有數十隻飛鳥於車前環繞,落地後,西瓊先下了車,一名身背弓箭的勁裝少年遠遠走下臺階,微笑道:“大祭,許久不見了。”
“主將。”西瓊那一貫疲憊的臉上難得面露笑容,“一向可好?”
少年正是昭雲主將安子午。他向隨後下車的長明行禮,接著他剛想叫人將鷹車帶去安置,卻見長明伸手,將另一人引下車。
安子午畢竟年輕,不擅掩飾,見狀睜大眼睛,忍不住扭頭看西瓊:這是誰啊?
西瓊望天:別問。
謝真一見安子午,頓時彷彿看到了當年的裴心。
容貌不像,衣著不像,弓箭的樣式不像,笑容也全然不像。裴心笑起來,常常是快活中帶著一絲靦腆,而這位昭雲部主將即使是笑著,也難以掩蓋眉宇間的心事。
然而他們身上有一種相似之處,是屬於少年人的飛揚意氣,好像總有一日將排雲而上,從此自由自在。
安子午將他們引入天樞閣招待。長明坐定後,對他講了他們在晉平城遇到了雀蛇牧若虛一事。
年輕主將的面色變得十分凝重:“他果真說要來昭雲部。”
西瓊看了看四周:“此處說話方便?”
“放心。”安子午沉聲道,“我就直說了吧,長老們力主在關押牧氏的白陽峰上建圖騰塔,焚燒牧氏一族的魂魄,將牧若虛引回來,一併除盡。”
另外三人一聽,哪還有不明白:這不是要加強禁制,根本就是要對牧氏斬草除根,順便還能釣個魚。
“白陽峰上隔絕內外的禁制,是由我的先祖親手設下。”安子午道,“我們對白陽峰上的情況也有了解,在記載中,牧若虛應是一名出生不久即告夭折的牧氏族人。不過,現在看來,他並不是夭折,而是逃了出去。”
西瓊微微點頭,這部分的情況他也有所瞭解。安子午繼續道:“當年先祖登上牧氏主將之位,盡管始終有人說這是借機篡奪權柄,但於昭雲部而言,實在是別無他法。”
西瓊:“如果不是部眾支援,你先祖推翻牧氏也不會那麼順利吧。”
“此一時彼一時。”安子午苦笑道,“那時候所有部眾都活在牧氏的陰影下,當然還是想保命要緊。過了這麼些年,早就不記得那時候的威脅了,反倒是安氏作為主將一系,統管一部,可挑毛病的地方有的是。”
“最近有誰挑事兒嗎?”西瓊奇道。
“閑言碎語免不了的。”安子午似乎不想就這點多說,轉回話頭,“然而牧氏一族總是對昭雲部功不可沒,先祖沒有將他們殺盡,而是關押起來。當然……肯定沒誰領情,事都做了,大概只會讓人家更恨我們吧。”
長明挑了挑眉,與謝真對視一眼,但沒說話。安子午繼續道:“倘若有一天為了昭雲部,不得不把他們斬盡殺絕,我也不怕背上這番血債。但為了抓一個牧若虛,就把剩下的族人都處死,我實在無法認同。”
他越說越快,似乎這番話在他心中已經憋了很久。
這倒是不難理解,大概昭雲部眾也未必會同意他這些話。誰能想到,身為牧氏敗亡最大受益者的安氏後裔,在此事上竟然抱著這樣的態度。
西瓊:“把牧氏族人殺光,能將牧若虛引回白陽峰除掉,不也是為了昭雲部嗎。”
安子午憤然道:“以血親骨肉威脅,也未免過於不擇手段!”
“倘若同樣要死十個,”西瓊道,“你覺得是死十個牧氏族人,還是死十個你熟悉的部眾來得好?”
安子午登時噎住,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長明輕咳一聲:“西瓊。”
西瓊才道:“主將莫急,我是站在你這方的。以牧若虛的狂妄,甚至附身在一個凡人女孩身上潛入正清觀,顯然有所準備,要與昭雲部有一戰。他未必會顧忌白陽峰上的族人,即使顧忌,這麼做也是下策。”
看著安子午欲言又止的神色,他又道:“未來即使昭雲部眾有折損,也不是如今殺牧氏族人能避免的,這兩者並無因果,更不可一概而論。此乃詭辯,主將不要放在心上。”
安子午頗幽怨地看著西瓊,不知道他幹什麼忽然懟自己。西瓊微微一笑:“我聽說你族中長輩慣會大道理壓人,講起來一套一套,看來主將也不是很擅長應付這種事,還是要多多習慣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