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不管來多少,他都用那完全沒聲音的鈴鐺搖兩下,把白線全數撞散。最後,終於有幾縷線伸向空中懸浮的那滴血,吸啜起來,周圍的霧氣也一下子轉紅。
成了。謝真不禁佩服,這看似異想天開的事情,真被他給做到了。
他不知道那銀鈴是什麼,想來是一件奇物。長明凝視著越來越少的血滴,面上罕見地現出一點緊張。
當清氣中的血消耗殆盡,圍繞他身周的紅霧光芒大盛,猛然濃鬱起來,使得謝真一時間都不到他身形。
紅霧將他緊緊裹纏在中間,當中幽光纏繞,好似一隻大繭。
事情至此,稱得上十分順利,除了用葫蘆中的血代替他本人之外,其他都和謝真當年親眼見過的並無差別。這時候,他應當是已經進入鬼門的幻境,感受不到外界了。
他放下了一點心,在魚頭上坐了下來,心知不管長明最後能不能看到,這都得要等好一會兒才行。
誰想到,他才放鬆片刻,白霧中就傳來了一陣怒濤!
謝真立刻起身,凝神看去,只見霧中數道鬼影,影影綽綽看不清楚,卻速度極快,往他們的方向撲過來。
他心道:不是吧?真來啊?
當年他與長明來鬼門之前,查閱許多古籍,其中一本裡提到,鬼門中有些守衛,自古護在門中,但如果只是開門尋血脈,不惹他們,便相安無事。
可看這架勢,這群氣勢洶洶的鬼影肯定不是來和他們打招呼的……
多半是察覺了長明的夾帶,過來處理他們的舞弊行為了。
謝真對長明倒是有些瞭解,他既然也知道這段,便不會沒有準備。果然,當那幾名鬼影臨近,紅霧中又是鈴鐺一震,這回帶出了些響聲,聽起來很鈍,光聽聲音,這鈴恐怕已經在堂前擱了幾十年,裡面都長滿了鏽。
鬼影被這麼一震,紛紛立在原地,再不動了。
這群鬼影衣著古樸,完全不似當代的裝束。想想也是,鬼門對壽長的妖族來說也是一件古物,裡面的遺留,估計都是祖爺爺的祖爺爺輩了。
為首的一個鬼影是個宮裝女子,手中卻持著一柄帶刺大錘,十分威武。還沒等他細看其他,長明那邊驟生變化。
他那裹在紅霧中的身影忽地搖晃幾下,悶哼一聲,跪倒在地。
謝真一見這情況就知道不好,那些被鈴聲鎮住的鬼影,漸漸可以活動起來,向長明的方向又迫近過去,這次鈴鐺卻沒動。
想來,那銀鈴雖然可以自己震響,卻也要主人的意志為引。而現在,長明在霧中不知道出了什麼狀況,已經沒法操控它了。
謝真不再猶豫,縱身一躍,來到他身後。這會兒也不說掩飾不掩飾了,何況長明在霧中看不到外面,他從包袱中取出一直藏在裡面的欺霜,拔劍出鞘。
大霧中本就濕冷,欺霜一出,周圍更是寒意湧動。那拿錘的女子率先從鈴聲中恢複,向他撲來。
謝真自從拿到欺霜起,從未正經用過這劍。他不知鬼影守衛的深淺,只當面前是一條飛瀑、一座山崖,一出手就是全力!
剎那間,霧中彷彿落下漫天大雪。
劍氣過處,宮裝女子的身影凝固在原地,須臾迸散,化為無數冰淩散落。謝真並不多看,轉身又與其他守衛戰在一處。
他能感覺到,這些守衛確只是影子,哪怕這一輪打完,接下來或許還會複現。可是欺霜畢竟只是凡劍,與鬼門守衛打起來,恐怕撐不了太久。
謝真橫劍一收,最後一隻鬼影也被打散,欺霜上已經現出道道裂痕。他回頭看著紅霧裡的長明,心想為今之計,只能把他弄醒,一起禦敵。管他到底要看什麼,有沒有看到,先把命保住再說。
“殿下?”他試探著叫了一聲。
紅霧中毫無反應,想來他根本沒聽到。謝真便還劍入鞘,從後面拍了他一下。
下一刻,紅霧猛然順著手臂往上一卷,把他也裹了進去。
謝真:“……”
回過神來,他已經置身於黑暗中,站在一道橋上。
謝真立刻回想起,長明對他講過上次開門時的經歷。這道橋連線著開門者的意識與他的血脈淵源,走過這橋,就會看到先人的幾段幻景。
當年長明雖然過了橋,卻沒看到東西,很快就退了回去,在等在外面的謝真看來,只過了半柱香的時間。
謝真現在也不知道外面守衛是不是又來了,不再猶豫,在橋上疾奔,一頭紮進橋對面的霧氣裡。
眼前黑暗退去,周圍一亮,他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樹木蔥蘢的山谷中。
溪水潺潺,花香環繞間,立著一座小小的屋子。
木屋的門正開著,他穿過門進去,裡面的人正在談笑,無人發覺他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