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君山:“雖說可以,但是我沒事也不會把畫過的人拿來看啊,為什麼被你一講就顯得奇奇怪怪。”
“明明是你先說的。”無憂嘴上不饒人,“那麼,你怎麼拿出來看呢?看鏡子裡嗎?”
“對。”孟君山拿起銅鏡,“正是在鏡中造影。”
他一拂鏡面,鏡子裡原本模糊一片的顏色漸漸清晰,現出一座秀美險峰:“這個是毓秀峰,我老家就在這裡。”
“原來如此。”無憂恍然,“你這個也是……”
他想了想,沒說下去。謝真知道他此刻想的必然是,這造影方法與施夕未的幻霧之術,有異曲同工之妙。
孟君山接著在鏡中映出幾處風景,看得無憂目不轉睛。他覺得這小孩挺好玩,看起來一副沒出過門的樣子,大概是哪個妖部中長大的,便道:“你還有什麼想見的?跟鏡子說就是。”
“可以嗎?”無憂欣喜道。
孟君山點頭。無憂看著鏡子,想了半天,小聲說:“我想看看謝玄華長什麼樣子。”
謝真:“……”
隨著他的話,銅鏡上光影氤氳,不消片刻,現出一幅畫面。
畫中人白衣廣袖,發束玉冠,立在雲氣繚繞的高臺上,手持一柄光華湛湛的長劍。他稍一側頭,抬眼望來,讓無憂一時間錯以為自己正隔著鏡面與他對視。
任何人第一眼見到這畫面,都不會留心他的風姿儀容,而是在那鋒芒盡現的目光中屏氣凝息。
靜若淵嶽,清如冰雪,劍意沖霄,令人神為之奪。
直到肩上被拍了一下,無憂才回過神來。孟君山笑道:“名不虛傳吧?”
無憂使勁點頭,想不出要講什麼。孟君山說:“這是瑤山的授劍大典,他手中的是鎮山之劍,天下聞名的孤光。想當年,哎,真是風流雲散啊……”
奉蘭不知什麼時候也湊過來看了,這時涼涼地說:“這位道友,我勸你少說兩句,不然恐怕船都沒得坐了。”
“我自然知道長明殿下與謝玄華是舊識。”孟君山兩手一攤,“劍仙隕落,大家心中誰也不好過,這許多年過去了,如今一睹畫像,也可聊作追思,豈不正好?話說回來,瑤山與毓秀本就是親鄰,當初授劍大典後,我們在後山飲酒……”
說時遲那時快,船艙中忽地卷出一道灼熱的火光,朝著他的方向掃去。孟君山似有預料,縱身躍起,翻手一擋,銅鏡上蕩開一片水幕,正和火光壓在一處,兩廂一碰,各自滅了。
然而另一道火光已經沿著船尾躥出,爆發出一陣激流,推著小船轉眼間沖出去數十丈。孟君山身在半空,船已經跑沒了,無從借力,嘩啦一聲又掉進了河裡。
無憂:“……”
火光來得快去得也快,眨眼間船上又少了個人,再無痕跡。船工嚇了一跳,遲疑道:“還撈他嗎?”
“不用。”長明在艙裡道,“走。”
無憂呆了半天,吶吶道:“這……”
“噓。”奉蘭小聲說,“還是別在殿下面前提這事了。”
無憂:“……嗯。”
謝真:“勞煩,再來一顆梅子。”
這日酉時,他們越過山峽,進了樅海。
船工們在最後一個渡口下船,沒了人劃,長明也不再施展他的噴火式推進法,而是由奉蘭拍拍船舷,不知道做了什麼,小船就往水中央漂去。
無憂拿出施夕未令他帶上的玉牌,緊緊攥在手裡。
按理說,只憑他自己的血脈,也足以喚出歸亡,讓其聽命。不過想到他年紀尚小,施夕未仍給他帶了些奇珍異寶,助他一臂之力。
起初,船周還有不少遊人,好奇地看著他們這不用劃也能走的小船。船行越深,周圍同行者越少,直到方圓四處再見不到船時,長明從艙中出來:“可以了。”
無憂點點頭,緊張地閉上眼睛。
除他之外的幾人,不約而同地聽到了一聲悠長的歌吟。這聲音不是從口中發出,他們也不是用耳朵聽到,這段古老而靜遠的樂聲,宛如水中雲霞的照影,直接映現在他們的心中。
隨著無憂喃喃自語,歌聲越來越清晰,無憂的神情卻漸漸顯得吃力起來。須臾,他握緊玉牌,貼在自己的額頭上,玉牌上頓時浮現出一道道金色亮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