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手中提燈,從青石臺梯拾階而上。
蜃樓最高處,是靜流部主將居所。主將並無妻妾,兩名子嗣分別住在半山與山下,此處裝飾並不奢靡,反倒有些冷清。
越過一串串垂落的碧藍藤花,侍女將燈交給門外的護衛,走進水閣。
濛山上許多景物依水而建,這間水閣也是如此。燈火稀疏,月色幽靜,潺潺水聲中暗香浮動,亭臺中擺著軟椅,蜃樓的主人正獨坐其中。
靜流部主將施夕未,乍看上去並沒什麼權柄在握的氣勢,只是一名略帶病容的年輕男子。正值夏日,即使水閣中稍清涼些,暑熱也還未退去,但他衣衫仍穿得一絲不亂,領子嚴密地合著,一雙消瘦蒼白的手輕輕搭在膝頭。
侍女走上前去,輕聲將近日二公子無憂的諸般行事,一一彙報清楚。
施夕未低低地咳了兩聲,道:“不錯。”
他的聲音也帶著抱病之人的一絲虛弱。侍女猶豫了一下,又把無憂看中了一個劈柴的花妖,把人家調到他院子中的事情也講了。
“還有這事?”施夕未饒有興趣道,“他叫那花妖過去做什麼?”
侍女:“叫在後院裡劈柴……”
“……”施夕未搖頭道:“看著他點,別欺負人家,鬧得太過。”
侍女應是,施夕未便示意她離去。
她走後,水閣一側又轉出個身影,披一件鯉紋青衣,赫然是無憂的兄長,施晏。
施夕未:“無憂最近還在鬧你?”
“是啊。”施晏爽快地點頭,“他脾氣上來了就這樣,或許過一陣子又看我順眼了。”
“他不是看你不順眼。”施夕未道,“他想找我麻煩,一時半會找不到,只能去鬧你了。”
施晏:“那倒還不如一直來找我的好。”
施夕未靜靜望著燈座裡飄搖的火光,再開口時已經換了個話題:“洗纖閣那邊如何了?”
“十分順利。”施晏笑道,“等這一批藥草成熟,就可以開始水煉了。”
“總算有個好訊息。”施夕未頷首,“王庭使者呢?”
“王庭說是要遣使過來,”施晏道,“現在也不知道使者是誰,何時到達,拖拖拉拉,不知道在搞啥。”
“慎言。”施夕未淡淡地說,“王庭今非昔比,若說最後要將三部一網打盡,我也不會覺得奇怪。”
施晏變色:“他怎麼敢!”
“有什麼不敢?祈氏新王,實在是王庭千年來第一等的天才。”
施夕未說完,又道:“三部也不是束手就戮的廢物,何況就我看來,他志不在此。”
施晏眉頭緊皺:“那他想做什麼?”
“不曉得。”施夕未彷彿是隨口一提,“他還是看仙門不太順眼,我時常疑心謝玄華的死是否與他有關。”
忽然聽到這名字,施晏也是一凜:“您知道些什麼嗎?”
“唔,有些猜測,但不好講。”施夕未道,“比如傳聞無人敢在他面前提謝玄華的名字,也不知道哪來這麼大的火氣,十七年了還沒消下去。”
施晏想了想:“假如謝玄華在世,能否與他一戰?”
“你要是見過劍仙本人,就不會問這個問題了。”施夕未嘆了口氣,“……那可是謝玄華啊。”
這個名字如同一片薄薄的冰,被含在口中嚼了嚼,旋即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