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華大附院外科規培三年的經歷告訴他,對於女兒的手術方案,溫棠並沒有任何保留,她確實拿出了可能是世界範圍內最合適的方案。
洛冉操作手寫板,對紀恆說:“在這邊寫‘同意’,然後簽字。”
簽完最後一個字後,她點選“傳送”,確認傳送成功後便收起手寫板,對著溫棠低聲說道:“小溫老師,都好了。”
溫棠對她點點頭,說:“麻煩你了,小洛,你今天不是夜班,早點回去休息吧。”
“老師——”洛冉的視線在兩人中間打轉,“真不用我留下來陪你?”
“沒關系,讓你加班到這個點已經很不好意思了,下個月走我個人經費給你額外發一份補助。”
洛冉笑著擺擺手道:“沒事,這是我主動要求留下來的,難得的學習機會。那我先走了,小溫老師你注意安全。今天夜班是張師兄,他去實驗室了,很快就回來。”
說完,洛冉便把自己剛剛在用的電腦關機,走出辦公室。
“關於手術,還有什麼疑問嗎?”終究還是溫棠打破了這份沉默。
“溫棠,謝謝,還有,對不起——”紀恆站起來深深鞠了一躬,明明和溫棠是同一級,他的頭上卻已有了細碎的白發。
“別想太多,我沒有原諒你。”溫棠起身走到門口,淡淡道,“但是即便躺在手術臺上的那個人是你,我仍然會盡我全力去治療,因為我是個醫生。”
“醫生——”紀恆聲音嘶啞,叫住了準備離開的溫棠,“溫棠,你就不好奇,是誰在指揮我?”
溫棠頭也不回,帶了些嘲諷地輕笑道:“那你應該去跟警察說。”
“我承認,你是個醫德高尚的醫生,但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高風亮節。我勸你還是小心些……”
紀恆的話還沒說完,溫棠便打斷了他,波瀾不驚地問道:“是傅宣和他的母親傅陳玲玲,對嗎?”
“你怎麼——”紀恆臉色大變,卻又釋然地笑了,“你說得對,有些話,我確實應該跟警察說。”
溫棠聽到紀恆驚訝的聲音,便知道自己的確猜中了幕後黑手。
這對母子,還真是笑面虎啊,明明那時候還和自己母親姐妹長姐妹短,結果一點也不耽誤背後下黑手。
“溫棠——”在溫棠即將踏出房門的最後一刻,紀恆咬咬牙,還是問道,“既然你知道了,那你是不是已經有計劃了,我可以配合你。我可以讓他們元氣大傷,但不能保證一擊斃命。如果他們報複,勢必會牽連到我的家人,後患無窮。”
溫棠氣定神閑道:“你可以選擇明哲保身,我說過,我是醫生,治病救人是我的職責。”
她的確希望紀恆可以把證據拿出來,配合她把傅宣母子送進監獄。但如果紀恆是因為擔心不拿出證據,導致女兒手術失敗,所以才願意出面,那同樣偏離了她的初衷和準則。
假使紀恆不願拿出證據,手術之後,她會想別的辦法。拿孩子的健康,仗著自己的醫術拿喬,不管是為了什麼,她都不配再做醫生。
<101nove.u,我老婆剛從icu出來,一天要兩三萬,我就是一個普通人,哪有這麼多錢?”紀恆的聲音逐漸堅定,“只要我女兒手術成功,我就沒什麼可以擔心的了,到時候我會在合適的時候拿出證據的。”
說著,他停頓了一下,繼續道:“即使失敗了,我也拿出來的。溫棠,你在臺上不要有負擔,你是個好醫生,應該心無旁騖地在醫學這條路上走下去。”
溫棠回頭看了他一眼,恍惚間想起好像研究生時期確實和這麼個人一起在同一個科室輪轉過,不過那時他還一臉稚嫩,手術一起到淩晨兩三點下臺,蹲在一起罵了幾句之後第二天還是元氣滿滿地上班。
那時候大家都年輕,嘴上再怎麼嚷嚷著“躺平”,卻還是口嫌體正直地在臨床上努力學習。
“無關話題,可以問一下你當時為什麼放棄醫生這個行業嗎?”她突然有些好奇。
紀恆苦笑一聲:“我爸媽沒有退休金,女朋友家裡又催著結婚,哪哪都需要錢。”
聞言,溫棠垂眸輕輕嘆氣,醫生的培養週期實在太長了,而全國大部分地區又做不到讓規培生和職工“同工同酬”。
有不少醫學生,在同齡人已經正式工作以後,手裡拿的還是最基礎的補助,勉強夠一日三餐。
紀恆不是第一個,更不會是最後一個。
溫棠知道這些難處,在原世界也有過相當長的經濟苦難的時間,所以現在當她成為可以帶學生的老師,便在平時手術請學生吃飯,有事沒事給他們點外賣請奶茶。
她也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人,但為了生計放棄夢想,放棄堅持了那麼久的事業,實在太可惜了。
“手術我會盡力的,先走了。”
溫棠的身影逐漸消失,紀恆方才低聲道:“拜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