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著娟娟雪白的臉、猩紅的嘴唇,試圖讓她感應到自己的存在,卻像被悶在一個透明的罐子裡,什麼都做不了。
不多時,門外傳來敲鑼打鼓的喧鬧聲。
女人把絨花上的塵土撣幹淨,小心簪在娟娟頭頂,笑盈盈地出去迎新郎官。
娟娟的眼珠子緩慢地轉了轉。
她提著火紅的裙子走到廚房,找出一捆粗糙的麻繩,在腕上纏了幾圈,藏在寬大的衣袖中。
扶桑急得大叫:“娟娟,別犯傻!娟娟!”
她使出渾身力氣,娟娟的嘴唇才不自然地顫動了一下。
兩個面生的婦人給娟娟蓋上紅蓋頭,扶她登上花轎。
娟娟扯下蓋頭,掀起車簾一角,偷偷看向新郎官。
他長得比她想象中還老,白發蒼蒼,滿嘴黃牙,身形臃腫而笨重,上馬的時候,踩得那個跪在地上的家丁直哆嗦。
娟娟惡心得幹嘔了兩聲,仰頭看向花轎頂部的橫梁。
她把繩子套在橫樑上,打了個短短的繩結,在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響起的時候,拆掉腳下的木板,豎放在一邊。
娟娟將腦袋套進繩結裡,臉上浮現出快意的笑容。
她還太年輕,太單純,天真地認為,可以透過自己的死亡懲罰父母,讓他們悔不當初,痛不欲生。
摻雜著算計的親情,也是親情。
她把血肉還給他們,他們再狠心,也不會無動於衷吧?
娟娟這樣想著,腳下一蹬,身子一蕩,吊在花轎裡。
窒息感迅速襲來,她痛苦地抓住頸間的繩子,雙腿在半空中亂踢,好幾次踢中轎壁,發出“咚咚”的聲響。
可鑼鼓聲過於響亮,圍觀的人群又過於吵鬧,沒人發現轎子裡的異常。
扶桑使出吃奶的力氣,終於在娟娟陷入昏迷的時候,奪過這具軀體的使用權。
然而,一切都晚了。
她無力地仰頭望著輕輕晃動的轎頂,眼前一陣陣發黑,呼吸聲越來越粗重,直到完全脫力,失去所有知覺。
扶桑“啊”的一聲驚醒,發現自己靠坐在謝承安僱來的馬車裡。
手邊擱著吃了一半的果幹,窗外是一棵又一棵掛滿果實的桃樹。
謝承安放慢車速,掀起車簾察看扶桑的狀況,問:“做噩夢了嗎?”
扶桑呆愣愣地望著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還在馬車裡。
她們到娟娟家借宿,跟一家三口吃飯、閑談,如此種種,都是一場夢嗎?
娟娟被迫出嫁,在花轎裡自殺,場景那麼真實,感受那麼痛苦,是夢中夢嗎?
謝承安見扶桑不回答,也不介意。
他說著和之前一模一樣的話:“這地方叫做桃園村,村民們大概以種桃樹為生。扶桑,我們今晚就在桃園村找戶人家借宿吧?”
“謝承安,”扶桑胡亂裹上披風,鑽出馬車,和謝承安並肩坐在一起,目不轉睛地觀察著他的表情,“你仔細看看四周,你沒來過這兒嗎?”
謝承安微微皺眉,搖頭道:“沒有。”
他敏銳地察覺出扶桑的不安,低聲問:“出什麼事了嗎?你夢到了什麼?”
扶桑正要回答,瞳孔猛然收縮。
馬車徐徐駛向古舊的石牌樓。
牌樓兩側的柱子上還貼著符咒,地上撒滿紙錢,土裡混著白糯米。
不同的是,紙錢裡摻著很多紅紙,白白紅紅,格外顯眼。
是娶親所用的紅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