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在催了,許塘和莫小翔就過去了,周應川拎著吃剩的零食和馬紮,在後排找了個位置。
“人生總有坎坷,但阻擋不了我們對美好的追求與嚮往,觀眾朋友們…今天,我們還邀請到了一些特殊的學生,他們身殘志堅,不懈追求,也許他們是社會中的弱勢群體,但也是平等的人,他們與我們共同生活在同一片藍天下…有追求夢想的權利…接下來,讓我們有請僑平藝術學校自強班的學生,為我們帶來鋼琴朗誦《我有一個夢想》…”
周應川看著臺上的許塘,還沒到他的臺詞,觀眾前排的位置留給的都是各個單位的領導和家屬,他站的靠後,看了一眼,拍了拍在後面拍照片的攝影師。
“您好,我弟弟在上面,能給他拍兩張嗎,我付錢。”
攝影師是培江一家小報社的,用的是公家的膠卷,接私活兒也不是不行,個體創收嘛,他瞥了周應川一眼:“行,但拍一張二十。”
本來以為要個高價能把人嚇走,沒想到周應川掏出了錢夾:“行,拍五張,就站在第一排,最左邊那個男孩。”
攝影師沒想到這個年輕人這麼大方,花一百塊錢就為拍幾個照片,不過有這麼好的外快賺,不賺是傻子,他低手把那張鈔票塞進褲兜,說沒問題,一定給他弟拍成主角,讓周應川回頭去三聞路那個老向照相館取就行了。
節目表演的效果很棒,第二天,許塘他們和市裡領導、學校校長還有老師的合影就上了培江日報的版面,印刷的照片裡,許塘站在邊角,莫小翔勾著他的肩,看起來有點模糊,不太起眼,但笑的很燦爛。
學校說好的二十塊錢補助在登報的第二天就發了,莫小翔高興極了,他把二十塊錢和周應川這麼長時間給他的、他攢著捨不得吃的高檔餅幹和巧克力都寄回了家裡。
他和許塘說,他媽又給他生了個小弟弟,是個健全人,不過現在計劃生育抓的嚴,前陣子帶著弟弟去親戚家躲了。
許塘拿著二十塊錢,他第一次靠自己賺出這筆“鉅款”,從前在榆溪,他能做的很少。
晚上,他趁著周應川在廚房炒菜的時候,把二十塊錢悄悄塞進了周應川的錢夾裡。
想著等周應川發現,一定會覺得他厲害的不得了。
他計劃的挺好,但誰知道等了好幾天,周應川根本沒發現錢包裡多了錢,許塘氣死了,半夜睡覺越想越氣,忍不住,在被窩裡蹬了周應川一腳。
周應川最近忙的厲害,在培江和申州兩地跑,吃飯都是在車上一邊開一邊咬兩口湊合的,睡的正熟,還以為許塘是腿抽筋了,摸著黑給他撫著腿,問他怎麼了,疼不疼。
許塘才摟著周應川的脖子,貼著他,跟他說了。
周應川聽了直笑,他開啟燈,拿出錢夾,把許塘那二十塊錢找出來了,放在了第一層的夾層裡,那裡有一張小一寸的照片,是舞臺上穿著白色小襯衫朗誦的許塘。
那個攝影師收了錢的確辦事,照片拍的是許塘的近景大頭照,周圍其他人愣是一個沒拍到,絕對的主角。
周應川將二十塊錢折起來放進了照片後面,他抱著許塘,跟他一張張數自己錢夾裡的錢,他現在裡頭常有一沓鈔票,是要在申州跟著王兆興跑飯局,要結賬的。
以此證明他是真的很難發現多了二十塊,不是故意的。
許塘於是又“大方地”原諒周應川了。
不知不覺入了夏,此起彼伏的蟬鳴聲在耳邊聒噪,許塘以為他們的日子會一直這樣下去時,學校考完了期末考,許塘的成績還不錯,在放假前夕,周應川給他辦了轉學手續,帶著他又搬家了。
這次的目的地是申州。
周應川說,王兆興在申州新開發的江東區買了一個快要倒閉的服裝廠,準備接下這個攤子,辦他自己的廠,王兆興給了他百分之十的股份,讓他去做經理。
許塘問,股份是什麼。
周應川說,就是以後廠子賺的錢,他們都有百分之十。
許塘很聰明,從他那次能看出何文讓周應川做的賬冊是無用功就知道。
他想了想,問,王老闆為什麼會突然給我們?
周應川跟他說:“因為我答應他,一年之內幫他賺回買下這個廠子欠銀行的錢。”
許塘問,那是多少錢?
這個周應川沒跟他說了,他帶著許塘的手去摸他在紙上畫的地圖,跟他說,申州是個很大的城市,是如今國內面向國際開放的幾個前沿城市之一。
那裡的樓很高,醫院裡沒有鄉野大夫了,有很多厲害的醫生,是知名學校研究生畢業的學生。
許塘問,什麼是研究生?
周應川說,是很高的學歷,等你以後眼睛好了,我也供你讀上去。
從榆溪,到培江,再到申州,他們的少年時代就像一輛永遠往前奔湧著、永不回頭、也永不停歇的列車。
那時年少的許塘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會開向何方,但大概有周應川在,他也從未感受過迷茫和慌張,以至於回望起來,那年寒冷的風聲不再,只有彼此的心跳與體溫,隨著他們一同向前。